Puppe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刚才站立在自己身边的，纯真可爱的女童眨眼间消失了身影，下一秒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只能看到自己最憎恶的人被这个女童压在地上的画面，也只能听到被掐住的喉咙不断发出难听的咳呕声和女童粗重的喘气声。
“终于找到你了啊。”
“怜云始终没有忘记你啊，恶鬼先生。”
“突然之间就消失了，那个复仇BUFF。”
“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办法完成复仇了呢。”
“能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并非是冰冷无情的声音。
而是充满了热情，激动——却又能让所有人听懂其中蕴含着的浓郁的杀意的声音。
在这个狼狈的男人不成样子的咳呕声中，Puppe突然想起了关于这个男人的某个传闻。
关于他为什么要一直系着一条厚重的围脖的传闻。
以及，当初宁千川拿给自己看的那根狼骨法杖。
Puppe感觉喉咙有点干涩。
开玩笑的吧。
开玩笑的吧。
开玩笑的吧？
“小……小糖……”
“啊，帕普姐……稍等一下，我马上处理完啊。”
声音依旧是自己刚才听到的……
虽然带着粗重的喘气声……狂热的杀气……
但是音色基本未有改变的——小女孩应有的清嫩的声音。
唐怜云甚至回头给Puppe一个笑容——然后，她看到了Puppe的惨白的脸。
“小糖，你在干什么？”
“……”
唐怜云并不是听不出Puppe声音里那拼命压抑着的惶恐。
“我在……复仇……啊。”
在唐怜云因为Puppe的惶恐而动摇的一刹那，手上的力道松缓了一点儿。
这也得益让被掐住喉咙的男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救命，救救我！救——”
凄惨刺耳的呼救声在半途戛然而止。
唐怜云的十指再度掐住他的喉咙。
男人无比的痛苦。
明明已经触发了痛觉保护。
现在被掐住脖子的痛苦已经感受不到了，被顶着的胸腔也感受不到疼痛。
但是窒息感……无法呼吸的绝望感却在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他的心脏和大脑。
男人的呼救跟唐怜云的声音掺杂在一起，钻入了Puppe嗡嗡作响的脑袋。
是恐惧？还是内心深处的黑暗里涌动着的，对于这个这人的憎恨？
Puppe怔住了好半晌才用已经僵住的舌头和嘴巴喊出：“小糖，住……住手……住手！”
Puppe的话，真的起了作用。
唐怜云缓缓的松开了自己的指头，让男人得以缓一口气，随后又紧紧地掐住。
“帕普姐……拜托你不要阻拦我……马上……马上就好……这个人杀了我最重要的人……我答应过的，我答应过要为他报仇的……”
唐怜云的声音里的犹豫和沉闷也体现了Puppe在她心里的分量，恨意随着时间已经淡化，直到数分钟前还在为她着想，对她好的Puppe的声音得以成功钻入唐怜云的大脑。
“住手……小糖，这只是游戏对吧？”
唐怜云变得犹豫，Puppe也似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角色死了还能复活，因为这只是个游戏对吧？”
“……是……”
“那么，拜托你，真的求求你，小糖，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放过他，好不好？这只是游戏啊……真的，这仅仅是个游戏啊……”
“……为什么。”
唐怜云咬住嘴唇。
“为什么要替他求情——”
“他明明刚才那么对待姐姐你的——”
“我复仇了，也为姐姐除掉这个聒噪的害虫——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为什么——”
Puppe瞪大了眼睛。
没必要太执着于游戏里的仇恨，玩游戏是为了开心——如果杀了他，你会变成红名，对你有害无益——我不希望看着你在我面前杀人。
明明有那么多的理由可以说出来。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
偏偏一句也没办法从这该死的嗓子里挤出来！
发出声音的，反而是因为唐怜云的犹豫而再次得以喘息的男人。
“救……救命……副会长！救命，救命！！我们是一个公会的啊！就我啊！求你救我啊！呃，咔——”
那个男人已经被恐惧支配，当初唐怜云给他制造出的心理创伤一个不剩的全部挤进了他的脑子，撕裂着他的思维。
他唯一还存留下来的本能在疯狂的告诉他——那个女人，是唯一能够阻止这个复仇者的。
即便脖子被掐住，即便脸已经憋成了酱紫色，他还是拼了命的发出断续的残音：“救……会……救……我……错……求你……嘎嗝……啊……”
如果唐怜云能够及时的了断他的话。
如果唐怜云能痛下杀手，让这个叫唤的畜生就此闭嘴的话。
自己，一定会高兴的吧。
在内心深处，Puppe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但是，理智却告诉自己，一定要阻止。
从那个该死的那人嘴巴里喊出来的“副会长”三个字。
的确有如此的分量……
可悲么……
“住手吧……小糖……我……求求你……”
“帕普姐——你跟他，是一伙的吧。”
唐怜云的声音已经不复刚才的热情和激动，连带着杀意也一同衰颓，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灰冷和痛苦。
“帕普姐姐，帕普姐——你要阻止我，你跟他，跟这种人是一伙的。阻止我复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帕普姐……我该怎么办……我真的该听你的吗……明明是这种人……明明是这种根本不值得姐姐你同情的人……”
Puppe却依旧在哀哀地说：“小糖……住手吧……”如果Puppe出手强行阻止唐怜云的话，在游戏世界里，巨大的等级落差和装备补正能让她轻而易举的阻止这场混沌的闹剧。
但是她没有，她只是一昧的哀求着唐怜云。
Puppe的心脏很痛。
是为了小糖的话吗？
是因为自己在违背着自己的本心说话吗？
是因为神圣雪域，已经沦为了要为这种成员求情的地步吗？
是因为……明知道已经有什么东西……崩坏掉了吗？
“……”
唐怜云没有说话。
她的眼睛不再死死的盯着这个男人，而是闭上，又缓缓的睁开。
银牙咬的咯嘣作响。
“帕普姐姐……是……对我好的人……很重要……的好人……”
小丫头颤抖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松开。
然后，唐怜云站了起来，回过头，看向Puppe，并向着她迈了一步。
“帕普姐姐……我……”
唐怜云刚想面前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然而，她注意到了，Puppe在她迈出这一步的同时，不自觉的，后退了一小步。
……
这一步的挪动，像是踩在了唐怜云的心脏上。
唐怜云抬头，笑容还在勉勉强强的挤着，哪怕……仅仅只是为了阻止眼睛里的泪落下。
一时间，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对立着。
彼此都在害怕。
彼此都在心痛。
然而……
凝滞的空气中，一丝狂暴在涌动。
疲惫的唐怜云的身后，传来了抽搐着，扭曲着的声音。
“你，你，你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于那个男人来说。
唐怜云，是他具现化的恐惧。
是永恒的心理阴影。
被扼住喉咙，大脑缺氧，濒临死亡——
意识堕入绝望——
这样的经历，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次。
只要背对着自己的这个女童还活着。
所以，杀了她，杀了她。
由恐惧变质发酵形成的歇斯底里的恶意除了化作了尖锐的嘶吼之外，还以另外的形式展现。
本能的从背包里掏出了作为武器的法棒。
本能的释放了在游戏世界里引以为傲的魔法。
本能，本能。
平时欺侮他人的能力早已被他运用的如臂指使，这强大而无往不利的力量也是他被招揽为神圣雪域成员的原因。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暴徒用暴力作为自卫的手段，作为抗拒恐惧的挣扎。
唐怜云虽然脑袋一团乱麻，但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躲过了法棒的挥击。
然而，这里是剑与魔法的世界。
拥有着与武侠世界里常识所不相符的东西。
法棒挥过的痕迹残留下了一条洁白的线条。
那线条吞吐着白色的光芒，像是一条白蛇。
扭曲，蠕动，然后——爆炸。
“轰！！！！！！！！！”
爆炸，在距离唐怜云不足几十厘米的距离爆发。
从白线变成漫天红光的过程，被Puppe全部收在了眼底。
然而，身为神圣教廷的圣女候选，拥有着最强防御的传承的她——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应有的反应。
只能眼睁睁的，看见面前那对着自己勉强的笑，泪水已经像是断线的珠子一般流了下来的女孩儿被红光和烟雾吞噬。
“小糖，小糖！！！！！！！！！！！！！！！！！”
“嘻嘻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烟雾弥漫了整个楼层。
但却吞没不了男人疯狂的笑声和女人痛苦的哀嚎。
Puppe在这一瞬间，对于自己感到无比的恶心。
不亚于对那个男人程度的恶心。
不，并不是在这一瞬间形成的。
这种自我厌恶，已经在不知何时悄然产生了。
它就那样慢慢的形成，自己一次次的逃避，却终究会迎来如今这样不得不面对它的一天。
吞吐着的厌恶，一切就好像是噩梦一样。
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压抑着最大绝望的哀嚎。
男人已经扭曲的，痛苦的，仿佛要把自己声带扯碎的哀嚎。
烟雾之中，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他的哀嚎。
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狼狈的滚动着，哀嚎着。
随后，是吧嗒，吧嗒的脚步声。
像是沾着大量液体的鞋走路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一团黑影——弓着腰，勉强前进的黑影，渐渐从烟雾中走出，在快要接近Puppe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被烟熏的沙哑的不复清脆的声音响起。
“你……放心，我没杀他——救他吧，也许还有救。”
然后，黑色的身影渐渐地迷失在了浓雾的另一端。
带着渐渐远去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金色的光芒闪烁，由远而近，在Puppe被泪水朦胧掉的眼睛里，融成了一团金色的光芒。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烟雾已经有些消散了，能看到该死的男人的身影倒在地上抽搐的惨状，以及满地的鲜血。
Puppe低下了头。
她能看得见。
落在她的脚边的……是一张……金色的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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