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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小说网 > 昔往矣,今来思姬霜君竹 > 第九十一章
 
王府。清晨。

姬霜挥退了前来伺候的侍女,自己拿起一边送来的服饰一一换上,杏色的裙子绣工精湛,明显比平日里更显华贵,她叹息了一声,自己有多久再没穿过如此隆重的服饰了。算算早朝的时间应该快过了,她推门走出,恰好看到文瑾从院门口走了进来。

文瑾赞叹的看着她:“哟。当真是贵气了,女孩子,就应该被捧在手心里养着才对。”

她笑了一下:“瑾娘不要再取笑我了。”

“好好好。马车已到,我们走吧。”

“好。”

两个人坐上宫里专门派来接她们的马车,来接她们的人正是姬夜身边的总管太监无名,与姬夜年纪相仿,想当年,这名字还是她一时兴起赐予的,这太监天生一副姑娘的面容,不做女子倒真是可惜了。他皮肤比常人白上许多,这些年不见,怎么觉得他似乎又白了一些,若不是体型匀称,晚上出门倒真容易吓人一跳。他与文瑾寒暄了几句,便亲自搀扶她上了马车。姬霜慢慢地走上前,两人对视,无名拱手行礼“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文瑾一笑“她叫姬”

“小女千辰。”她抢先一步,截住她的话。

文瑾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姬姓与王氏相冲,按理应当治罪,虽说姬夜并不是拘泥之人,但是还是应当避嫌。

无名顿了几秒“千辰姑娘,请上车吧。”

她刚要上车,却看到无名单膝跪下,低垂着头。

她惊讶的后退了一步,连忙伸手扶起他:“总管何须如此。”

“姑娘乃是陛下的客人,咱家自当悉心照料。”他低着头,不看她。

她一下子松开了手,他的目光一直避免和自己相对,她望向车里的文瑾,为难地说:“瑾娘还不快替我说说话。”

文瑾一笑:“公公吓到姑娘了,不必如此,千辰乃是习武之人,并非公公所想之娇弱。”

“习、习武?”他似乎有些惊讶,这语调,她都能想象到他的表情。

她见他石化在那里不动,自行坐上了马车,小声道:“公公再不启程,就要耽误了。”

无名低声道:“启程”

马车破例从东门进宫,一路上,熟悉的楼阁宫殿一一掠过,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宫殿上,文瑾微微一笑:“看来你也很喜欢这座宫殿呢,呵呵,景玥宫现在已经闲置了就连芊晨公主之后也不住在那里了。昔日玥贵妃盛宠,终究还是背上了祸水的罪名。可叹这宫中女子还是身不由己”

她淡淡的看着景玥宫冷清的模样,她已不属于这里了。可是看到那冷清的样子,心还是疼了一下。

马车停在了长长的甬道口,文瑾先行下车进去,而她则在甬道尽头等着传召。

马车被近卫军牵走,只有无名和她站在甬道前,她抬头望着远处层层的台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来过这里,四周的所有都是那么陌生,陌生到让人不安。

她看向身边的无名,他一直垂着眼眸。“无名。万一他认出了我,我会死吗”

他一下子抬起头看着她,一点也没有总管的威严,他膝盖微微弯曲,却被她出声制止:“千万别跪,你若是跪了我,算是置我于何地。”

他小声道:“是咱家大意了,只是咱家见到殿下太过欣喜才会”

“无名。你是站在谁那一边的呢?”她望着他。

他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殿下?!”

她面无表情“你认出我的瞬间就该明白,迟早会有那么一天。这笔血帐,自要有人偿还。”

“陛下这些年每逢忌日都要去景玥宫坐一天。陛下其实也是活在自责之中,殿下为何要如此执着于复仇二字呢。”

“祠堂百余王室冤魂在看着他呢。纵使重立司天监,纵使找来再多的巫族子民主持祭祀,也不可能驱散他的梦魇吧。”她的眼神中忽然充满了怨毒。

无名惊讶的看着她:“殿下怎知陛下一直被夜晚的梦魇所困扰。”

“无名呐。我姬氏王族百余冤魂看着他那!坐上本不属于他的位子,焉能安心呢?”她的眼睛有些红,看起来有些怕人。“若非他贪慕权势,贪恋上了这龙椅,我父母兄长,岂会惨死?!”

无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知道殿下的痛苦,但是殿下若真想复仇,也绝不是今日请殿下把袖中的匕首交给我吧。”

她一下子转头看着他,一别经年,无名何时变得如此之敏锐,连文瑾都没有察觉到她带了利刃进宫,无名却她缓缓拿出袖中匕首,交与他“好一个忠心的奴才,这些年,替他挡下了不少灾厄吧。”

他将匕首藏于袖中,双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前“殿下昔日救命赐名之恩无名不敢忘记,请殿下信我。”

“救你的不是我,而是他。我只不过一时兴起给你起了个俗名罢了。我又有何恩惠与你。”她抽出自己的手。

“我绝不会再次让殿下涉险。”他郑重的说道,容不得一丝反驳。

一个小太监匆匆从远处跑来“总管大人,辰辰姑娘,陛下有旨,召二位御花园觐见。”

“民女遵旨。”

“臣遵旨。”

两个人都是面色凝重,御花园一片春意盎然,姬夜一身暗红色的装束,立于小桥流水旁。奇怪的是,文瑾和文渊站在他身边,如果说这世上能有一人可以让文渊低头,那便就是姬夜了吧。

姬霜淡然的走到姬夜身边,跪下行礼:“民女千辰,参见”

“起来说话。”他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

她一怔,看了一眼文渊,只见文渊轻轻点了一下头,她才慢慢起身“谢陛下。”

姬夜转过头,暗暗打量着她,忽然笑了:“呵呵呵呵。倒真是绝世佳人,果真名不虚传。无名啊,你看看这姑娘的眉眼,是不是与朕的小妹妹有几分相似?”

她一惊,连忙跪下:“陛下恕罪,民女一介庶民,安敢和公主殿下相比。”

姬夜摆摆手,命左右扶她起来“瞧你。朕又没有怪罪于你。这天下之大,难免有一两人容貌相似,何罪之有。无名,你说呢?”

“陛下高见,小臣也是这样认为的。”

文瑾微笑:“陛下,当真如此相像吗?”

姬夜笑了几声,坦然道:“当然,朕何时说过假话。渊,你莫不是认为这姑娘比公主美上一些,才把她留在身边的吧。”

文渊摇了摇头:“公主殿下无人可代。”

“听闻你夫妻二人和睦,朕就放心了。不过如此美人相伴,也难怪她会不安。”

“让夫人不安是臣的责任。”文渊很是熟练的把一切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话在她听起来,却是有一种不怪她,都是我的错的感觉。

姬夜满意的笑笑,看向湖中一座盘龙的石碑,碑文字体清秀雅致,是祈祷平安的一段祭文。无名和姬霜都知道他在看什么,那段祭文是姬霜的笔迹,是昔日姬夜生辰她亲手所写,邀请宫中最好的雕刻师父按原笔迹雕刻在这石碑之上。

无名不动声色的看着姬夜。

“陛下,逝者已矣,还请莫要伤了龙体。”姬霜淡然的说出这句话,引来了在场众人的侧目。

姬夜的目光骤然变得如刀锋般冷冽“逝者已矣?何出此言?”

“民女千辰,前朝罪臣通政卿之女,苟活数年,今日前来请罪。”

无名有些焦虑的看着她,丝毫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文渊皱紧了眉头,低声道:“龙颜在上,休得放肆。”

姬夜抬手止住文渊:“文渊。此事与你并无干系。”

文渊一愣,并无干系?

姬夜上前两步,道:“朕记得不大清楚了,不过你的名字倒是听来熟悉。”

“民女昔日名字与公主殿下封号冲撞,被召进宫廷问罪,是公主大度,宽恕了民女冲撞之罪,并与带罪之身的民女结为好友,共享千辰二字并说”

姬夜低声道:“从此千辰一分为二,年长者以千为名,年幼者以辰为名你大她两岁,从此,便得名千千。成为了她姐妹一般的好友。若非宫内礼数严苛,否则你二人已是金兰之交。朕说的不错吧。你放才说要请罪,你何罪之有,说来听听。”

“民女于当日起义之中苟活,并斗胆使用的公主殿下的名字,此为不敬之罪。民女不求原谅,但请陛下责罚。”她低着头,盯着他长袍的衣摆。

无名忽然开口:“陛下共有五个妹妹,既有五位公主殿下,小公主心然已是洛安王妃,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一位。”

她震惊,抬头看向无名,五个妹妹,五位公主?怎么可能!姬氏王族只有四位公主,那最小的公主应当是她,怎么会多出来一个!转念一想,她在心底冷笑,是心然,心然是他凭空造出来的,为了堵天下人得嘴,为了拉拢文渊,为了为了他内心的不安,凭空造出来的第五位公主!

她咬紧牙,是应该揭穿他,还是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文渊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站着,文瑾一脸担忧的看着她,无名紧紧的盯着她,她明白,无名是在提示她,提示她姬夜都做了什么,提示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低下头:“民女冒用的名字是姬霜”

无名熟练的接了后句:“那便是四公主殿下了。”

姬夜转身走到湖边:“昔日皇宫大火,四公主已然葬身其中,这名字不过也只是一个称号,你若喜欢,继续用下去也无妨,就是霜儿也不会介意的若你愿意,朕可认你做义妹,可好?”

“请陛下恕罪。民女不愿。”

文瑾连忙开口“霜儿!”

文渊单膝跪地:“臣教导属下无方请陛下责罚。”

姬夜面露不悦,看向无名:“无名,伺候王爷与瑾娘到偏殿休息。”

两个人一怔,只得先跟着无名离开,周边的人一下子离开了,姬霜也有些慌乱了起来。

姬夜闭上双目,低声道:“脱离冥府危险的生活环境,享受公主的待遇,为何却说不愿。”

“陛下允许民女已姬霜之名生活已是极大的恩惠,民女岂敢妄自尊大,代替公主殿下留在陛下的身边。何况天下只有一个殿下,陛下这么做,岂非是要殿下的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

“罢了,朕已造下太多罪孽,又何必为难一个女子”他抬手扶额,身形有些晃荡。“朕只希望你答应朕一件事。”

“请陛下吩咐。”

“不要轻易在别人面前提及姬霜的任何事。一字一句都不行。若要朕听到任何风声,朕会治罪于你。”

“民女遵旨。”

“上前来。”

她一怔,慢慢的走上前。

他的神色温和了几分“抬起头来。”

“民女不敢。”

她看到他缓缓抬起手,托起了她的下巴,她被强迫的抬起头,看向他的脸。

徐徐数年岁月,眼前的人她都快认不得了,纵然还有昔日少年的影子,但是皇帝就是皇帝,他眉宇间的威严庄重让她感到了无形的压迫感,姬夜,已然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而她却还是像一个孩子。

“你这眼神,像极了年少的文渊。”

她微微一怔,看着他,只见他笑着松开手“朕大概明白他为何如此重用你。你也并没有让他失望。很好。巾帼不让须眉,倒真是个好苗子。记住你与朕的约定,去吧,改日宴会之时,朕还要请你来献上一舞。”

她垂眸:“是。”

她又看了他一眼,才慢慢的转身离开,一路上她都沉默着,文渊与姬夜,果真是一丘之貉,这第五个公主,还真是两个人关系的纽带。只是不知心然是顶上了她的位子,还是和文渊本身就有旧情,只是已公主的身份全了姻缘而已。这一切,全然不得知。怪只怪她自己动情动的荒唐,一个不知底细不知真名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姓名,只知道天天殿下殿下的叫着,当初看来是恪守礼节,如今一看,怕只是连她的姓名都没有兴趣想知道罢了。这好一场偷梁换柱的大戏,这戏姬夜演得,她又如何演不得,昔日千千为护她而死,今日她便以她的身份活着,永远成为他姬夜心底的一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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