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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小说网 > 梁山君子剑 > 第八十一章 此朝文官犹可惧
 
“诶……诶……卑职知错了,卑职这就告退……相公息怒……”

侨中弯腰叉手,带着满脸的水渍和茶沫,在一个看守门帐的小厮毫不掩饰的嘲笑声中,无比屈辱的慢慢躬身退出了李浩然的帐篷。

“将军?你没事吧……”

“这个大头巾欺人太甚!”

“这个狗官居然敢如此对待俺们将军!”

面无表情,神色空洞的挥退上前为他打抱不平的亲兵。

侨中慢慢走到了营寨的大门外,望着漫天的繁星久久无语。

良久,一名手扶腰刀,穿盔带甲的老卒从大军的营盘里慢慢来到了侨中的身后,他用一脸沧桑的皱纹和压抑着愤懑的语气,试图来宽慰这个一直被他看着长大的少年。

没错,侨中虽然身高六尺(按宋尺约一米八)虎背狼腰,但是真实的年龄其实只有二十四岁,这样的年龄在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军眼里,确实还只是个稚嫩的少年郎。

“二郎,且再忍忍吧……他们……他们毕竟是文官,往后……往后你也就习惯了……”

听着千里迢迢从蜀中护着他来潍州上任的长辈的话语,侨中紧绷着的面庞终于松动了。

他强行压抑着内心极度的愤怒,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文官?文官就可以……”

侨中虽然语气混乱,声音急促,可老军还是听明白了侨中所要表达的意思,但这个问题他却无法回答,更无法解决。

他有心向自家的少爷讲述本朝面涅将军的典故,但是想了一想,在这个当头讲述这个也只能是火上浇油。

毕竟老军深知狄大将军一直就是侨中从小到的偶像,若是让侨中在这个时候知道了如狄相公那般的天神人物也被这帮狗官糟蹋到了那种地步,说不定会产生更坏的效果。

所以嗫嚅良久,老军也只能含混不清的说了句:“认命吧……自太祖武德皇帝起,这就是俺们武人的命了……”

忽然夏夜间的一阵凉风吹过,这让老军原本就低不可闻的声音更加断断续续,所以这句有些僭越的话语到底有没有传到侨中的耳朵里,连老军自己也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老军也没了再度张口的心思,他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有静静的陪伴在自家少爷身边,让这个仍旧稚嫩的少年郎能在远离故土的异乡里,再多少能感受到一丝少有但熟悉的温暖。

“呼……呼……呼……”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忽然间,老军只觉得自己身边少爷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杂乱,这让他不禁有些疑惑,难道刚刚自己拿句大逆不道的话真的让他听进去了?

就在老军想要再度上前去宽慰自家少爷时,只见原本一直沉默不动的侨中忽然一个急转身,就将身后浑然不觉的的老军扑倒在地。

于此同时,侨中的嘴里突然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呼喊。

“敌袭!”

可惜,侨中的示警并没有起到一星半点的作用。

因为无论是被侨中安排在营地四周巡逻的军士,还是他之前在前方密林里布下的斥候,都在第一时间被潜伏在丛林里的敌人用无声无息的弓箭给解决掉了。

而现在,这群狡猾的敌人,正手持兵刃和锣鼓从前方的密林了敲锣打鼓,喊打喊杀的冲了出来。

而面对突然出现的大股敌人,和在门前中箭倒下仍不忘大喊示警的上官,大军营盘门口负责警戒的十来名士兵在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的扔掉了手中的兵器,随后毅然而然的选择了逃跑。

就这样,左臂挨了一箭的侨中就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的部下,就这么轻易地将营盘的大门送给了敌人。

“我日你个先人板板!”

侨中极度愤怒和失望的大吼一声,随即快速抽出腰间所配的腰刀,拉着堪堪回神的老军,一边用兵刃拨打着零散射来的箭矢,一边朝着营地内退去。

侨中边撤边喊,他一方面想示警己方的人员,一方面也想籍此将自己的亲信部下召集起来,虽然刚刚他也是匆匆一瞥,但是根据他敏锐的观察力和直觉,他断定此次来袭的敌人只不过是一群拿着乱七八杂兵器的乱民而已。

只要给侨中一点时间召集自己亲信部下,依靠着自身勇武和朝廷配备的盔甲兵器,他有极大的把握能将这帮贼胆包天的乱民赶出营地,顺便还能组织起一波反攻,到时候就势斩杀其首领也未必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但是这个由文官、书吏、衙役、厢军以及一部分民夫组成的营地注定要给侨中太多的失望。

不仅侨中意想中的一呼百应的局面没有出现,就他连散落在营盘中亲信有心聚集到他身边,却也都被喊杀的乱民和溃散的友军给冲击的七零八落。

伴随着从正门杀入的乱民越来越多,整个大军营地的混乱也逐渐从外环渐渐朝营地的中心区波及,营地四周的帐篷、粮食、草料不断的被早有准备的乱民浇上油料后又点上一把大火。

虽然山间夜间风力微弱,但是营地的火势还是越来越大,侨中带着老当益壮的老军在乱军中拼死反击,好不容易才聚集起了七八个衣甲不整,浑身浴血的部下。

“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乱!必须要找到乱民的首领,父亲说过,擒贼先擒王!”

就在侨中意识到要想终结这场乱战,必须要在乱军中擒杀贼首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盔甲上的丝绦被人一把拉住!

待到侨中急忙回首去看时,只见拉住他的正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拼杀的老军。

“周叔!你这是干什么!”

周姓老军此时气喘吁吁但是无比坚决的说道:

“二郎!不要管大军了!快去救李相公!”

“周叔!父亲说过,擒贼先……”

“住嘴!必须去救李相公!要是李相公死了!你这辈子就完了!这几百条人命全都抵不上他一个从八品文官通判的一根毫毛!你知道吗!”

看着火光中一头华发但仍然面色狰狞的老军,侨中突然发现这位一直陪伴他长大的长辈是如此的陌生,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是如此的难以置信。

什么几百条人命全都抵不上一个从八品文官的一根毫毛,这种有悖天理良心的话语让侨中怒不可遏。

他当即就要行使自己身为厢军副指挥使的权威,准备以这支军队主将的权威来发布命令时。

一直小心护卫在他身边的亲兵们此时都朝着他急声道:

“将军!听周伯伯的一句劝吧!”

“二郎!周叔说的对啊!李浩然死了,你的前途就没了!”

“少爷!再不去救李通判就来不及了!”

明明四周都是被点燃的营帐物资,明明自己的皮肤被那炽热的火焰烤的生疼,可从身边所有人嘴里说出的相同相似的话语却让侨中如坠冰窟。

他的世界观崩溃了,他忽然发现他从小到大所坚持的理想信念全都是假的,什么忠君报国、什么恪尽职守、什么军法如山……

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些文官的面前成了一纸空文,成了弥天大谎。

侨中的状态被老军看在眼里,但是局势所迫,他来不及说上再多,他只能秉着保全侨中性命和前途的宗旨,毅然而然的抢过指挥权,拥簇着魂不守舍的侨中杀向李浩然的帐篷。

而无比凑巧的是,这支侨中眼中乱民的首领,也正带着心腹手下在乱军中搜寻着李浩然的踪迹。

李甲的脸已经用黑色的涂料涂满了,但是他仍自坚持用黑布裹住了发髻和面部的器官,为了呼吸和视物,他又在自己的眼睛和鼻孔的部位留了几个相应的孔洞。

这种奇异的打扮风格显然已经深深地影响了他周围的人,所以此刻跟随在他身后的八九个心腹同样也是这身打扮。

毕竟李甲再嚣张,再豪横,也不敢明目张胆,亮明旗帜的袭击朝廷军队,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在劫走整个营地的金银和物资的同时,再额外给带队的文官一点颜色看看。

对,就是给一点颜色看看而已,李甲可不敢真的就把李浩然给杀了。

作为一个能接触到官府层面的乡间土豪,李甲自然知道一个正儿八经的从八品文官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在策划和实施此次行动的时候就苦口婆心的反复告诫自己的的手下,遇见长得像文官的,或者是穿的像文官的,哪怕是说话像文官的,通通不得伤其姓命!

但是说归说,自己手下是什么货色李甲自己知道。眼看着现如今整个营地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中,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一面安排一部分手下在这搬运财物和粮草,一面准备自己亲自去将李浩然找到,免得哪个莽汉一时杀的兴起就手起刀落把李大相公给剁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而作为这支队伍的主官,同时也是侨中和李甲这两波人的共同目标,李浩然此时正急的手脚冰凉,浑身发抖,这让正在伺候他换上一身粗旧布衣的小厮满头大汗。

那小厮好不容易从一个死去的民夫身上扒下来一套衣服,谁知这衣服又不合李浩然的身,那小厮只能是费尽力气,好不容将这身带着污血的衣服套在李浩然的身上后,李浩然拉着那小厮就往外边跑。

眼看着整个营地越来越乱,不断的有被杀之人的惨叫在各处响起,不断的有火焰侵蚀着遍地的帐篷并且随之散发出呛人的烟雾,而原本在帐篷旁边负责警卫的州衙衙役却早就跑了个精光。

在这种极度危险的情况下,李浩然自然是不敢在待在帐篷里了,所以他当下就跟着逃跑的人流,一齐朝着营盘外的密林跑去。

但是李浩然显然高估了自己和身边小厮的体力,相比于其他逃跑的衙役、厢军和民夫,他俩只是勉强跑出去了几百米就累得倒在了棵大树后的草丛里。

倒下之后,无论是路上被呛的鼻涕眼泪一齐冒出来的小厮,还是现下被紧身的衣服勒的喘不过气来的李浩然,都是紧紧的闭上嘴巴,不敢漏出半点声响,唯恐有贼人循声找到了这里。

从睡梦中的突然遇袭,到混乱发生时的见弃于人,再到一幕幕发生在他视线里的血腥杀戮……

明明自己有着大胜之威!明明队伍里的士气高昂!为什么就忽然间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李浩然难以接受。

虽然想不明白事情发生的原因,但是这并不影响李大相公在稍微安全了一些后就委过于人,毕竟肯定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这场大败的后果。

“我要上书!”

“我要弹劾侨中!都是他带兵无能,致使本军大营被贼人偷袭得手!”

“我还有参知州一本!都是他牧民失德,养痈为患,以致于地方乱民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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