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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小说网 > 夏子衿朱慈烺 > 第118章 旧臣故主
 
?深夜,南京死囚牢。

半睡半醒中的夏完淳猛然听见牢外传来非同寻常的动静,隐隐似有打杀之声。他心中一惊,立时预感到有事发生,迅速坐起身来,警惕地走到牢门口,屏息倾听外面的动静。

不过片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两个黑衣人手持刀剑奔到牢前,显然刚经过一番厮杀,兵器上赫然能看到血迹。为首一人揭下蒙面,夏完淳一看,大吃一惊,失声叫道:“殿下!”

朱慈烺答应一声,挥剑砍下牢门上的锁链,急切地道:“存古,走!”

夏完淳还没反应过来,朱慈烺一把抓住他胳膊就拽了出来。另一人此时也接下面罩,夏完淳一看,并不认识。问道:“这位是?”

朱慈烺快速回答道:“是秦枫秦大哥!”

秦枫的名字夏完淳听朱慈烺和夏子衿都讲过,此时连忙点点头,敬佩地微一抱拳。随即责备地道:“你们不该到此!”他知道他们是来救自己的,情知此事有极大凶险,并不想走,“你们快走!我们出不去的!”

朱慈烺喝道:“你要让我们白跑一趟吗?快啊,来不及了!”

夏完淳见状,知道目前已无退路,便一咬牙,点点头,接过朱慈烺递过来的兵刃,三人不由分说,抽身就往外跑。

没跑几步,十余个守卫手持兵器杀气腾腾地迎面杀来,朱慈烺等人一声不吭,疾速地几个飞跃就跳到他们身前,挥刀便砍。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必须分秒必争、速战速决才可能脱离危险,所以下手毫不留情,刀刀直取要害。不多时,十余个侍卫被他们悉数解决。

但显然此时劫狱的消息已经走漏,他们刚跑出牢房大门,前面两三百士兵已经挡住了去路。

为首一名将领模样的人对着他们冷笑道:“胆子不小啊,猫三两个人就敢来劫牢!”

朱慈烺高喝一声:“对付你们,足够了!”

话音未落,他飞身掠起,手中剑一抖,一招“风雨如晦”就直冲那头目而去。秦枫和夏完淳也毫不迟疑,脚尖一点,杀入了清兵堆里。

朱慈烺一出手,那将领面色大变,一提气身子凌空而起,连连后退,不等朱慈烺逼近,早有一干清兵涌上前来,自发地替那将领挡剑。朱慈烺毫不心慈手软,剑光所过之处,五六个被卷到剑光中的士兵纷纷惨叫倒地。

“秦大哥,快带完淳走!”朱慈烺回身掠到秦枫和夏完淳身前,一剑砍倒两个士兵,对秦枫高声喝道。

秦枫哪里肯听:“不行,你们走,我断后!”

话音未落,他一招“盘龙吐信”,身子疾速向右后倾倒,手中刀一错,回身杀倒后面两个企图偷袭朱慈烺后心的士兵,同时趁机在他肩上撞了一下,不容分说地喝道:“走!”

此时他们已经且战且退到了牢房大院门口,秦枫手中刀如狂风卷落叶,舞得上下翻飞,呼呼作响,挡住了一大批清兵。朱慈烺和夏完淳见状,只有抢先跳出了院子。此时外面还零星有十余个清兵,朱慈烺和夏完淳一起出手,他们哪里抵挡得住,不消几下功夫,便纷纷被砍倒在地。

朱慈烺和夏完淳两人跑出很远,后面已经没有追兵,但没看见秦枫过来,朱慈烺放心不下,对夏完淳道:“存古,你快走,我回去救秦大哥!”

夏完淳不由分说,早已返身就往回跃:“我们一起回去!”

朱慈烺一把拽住他胳膊,喝道:“你走!我来就是为了救你的!”

夏完淳怒道:“你都不走,我走什么!”

说完,一把挣开朱慈烺的手,飞身就返回去救秦枫。朱慈烺见他如此固执,无奈地立即跟了上去。

秦枫此时力战二十余名清兵,且战且退,不得已退出了大院门口。一到开阔地方,清兵呼啦一下全涌了上来,将他团团围在中间,其余几十人则往前来追朱慈烺和夏完淳,正和返回的两人撞了个正着。

“他们在这!又回来了!”

清兵高呼着,又悉数涌了上来。

秦枫已经回身看见这一幕,又急又怒,大声喝道:“你们回来干什么!快走啊!”说着,他飞身而起,往朱慈烺他们这边赶来。但他还未接近他们,突然黑暗中凌空出现两条黑影,在空中双双向秦枫袭来。

秦枫心中一惊,手中刀一卷,一招“蛟龙腾浪”,直取其中一人,不料那人反应极快,在空中身形一变,身子如在水中浮了起来,几乎与地面平行,而脚尖似乎长了眼睛,不偏不倚正踢在秦枫刀锋侧面,秦枫只觉得虎口一震,手中刀几乎脱手飞出。

他心中大惊,知道遇到了对手,但不及他多想,另一人空手成爪,已经抓到他面前,他侧头一让,身子刚落地,脚已经抬起,向那人手腕踢去,不料对方右爪一挥,轻而易举地闪开了这一招,左手却已到秦枫脚面,拇指和食指看似只轻轻一弹,正弹在秦枫脚踝,秦枫觉得右足一麻,立即失去力道。他手中刀下意识一个横扫,直取那人脖颈,那人轻轻闪过,身法甚是诡异。此时,另一人又已经欺身而上,三人顿时斗得难解难分。

朱慈烺这边已经看到秦枫处于劣势,被两个高手缠住,而他和夏完淳也被六七十个清兵围住,脱身不得,而更多的清兵还在旁边跃跃欲试,看来要脱身不是那么容易了。

此时那清兵头领嚣张地高声喝道:“大人早已料到夏完淳肯定有同党,果然不出所料!我看你们还是快快投降吧!”

朱慈烺大怒,两剑杀死面前两名士兵,身子拔地而起,凌空掠过其余士兵,向那将领飞扑过去。那人正得意洋洋,见朱慈烺向自己扑来,大惊失色,正当朱慈烺剑尖到他咽喉不足三寸之时,忽听到身后的秦枫惨呼一声。朱慈烺大惊,回头一看,只见秦枫同时中了一掌和一腿,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失控地斜飞了出去。

“秦大哥!”

朱慈烺惊叫一声,连忙飞身掠起想去托住他身子,那将领却趁此一刀向朱慈烺腰间横砍过来。朱慈烺一脚踢开他的刀,无暇收拾他,飞身向秦枫追去。但还是晚了一步,他还没到秦枫身前,秦枫已经从他眼前疾速掠过。他伸手一抓,抓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秦枫如断翅的老鹰从自己身前飞过,从桥头掉入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朱慈烺瞬间肝胆俱裂,飞身赶到桥头,俯身一看,但黑夜之中只听见河水咆哮,任他怎么撕心裂肺地呼喊,再也没有听到回声。此时大批的清兵又举着火把围了上来,杀气腾腾地向朱慈烺逼近。

朱慈烺怒吼一声,刚要杀上去,只听远处一个阴冷的声音道:“怎么,你还要打吗?”

朱慈烺循声望去,此时上百把火把将周围照得亮堂无比,他一眼看到夏完淳已经被方才打倒秦枫的两人制住,其中一人约莫三十四五岁,身材瘦高,一双鹰眼透着倨傲之气,另一人三十出头,五短身材,相貌平平却浑身上下一股杀气。

那死里逃生的将领此时一脸谄媚的笑,高声道:“彭将军、裘将军,好身手啊!”

夏完淳见朱慈烺不动,焦急万分,高声对他喝道:“不要管我,你快走啊!去救秦大哥!”

朱慈烺此时心中一凉,想到对自己恩深义重的秦枫身受重伤又掉进了河水之中,想来已经不能生还,如今夏完淳又被制,他瞬间没了斗志。本来自夏子衿死后他就已心灰意冷,不问世事。如今秦枫已经殒命,夏完淳又被抓,也绝无生机,重多至交好友如此凋零,他更是觉得生无可恋。

想到此,他放下了手中剑,长叹一声:“罢了,我陪你们一起上路!”

夏完淳吼道:“你疯了!你个糊涂虫!你没骨气!”

朱慈烺平静地看着他,再没有说话。清兵们一拥而上,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三日后,五花大绑的朱慈烺被带到督抚使大堂,由洪承畴亲自审问。

“禀大人,劫狱的人犯带到。”兵丁禀报完毕,随即向朱慈烺转身喝道:“还不跪下!”

朱慈烺充耳不闻,他抬眼傲然看了一眼站在眼前的官员,觉得颇为面善。仔细一寻思,不由得心中一惊。忽然知道了眼前的人是谁。

“罢了。”洪承畴对那士兵挥挥手,走到朱慈烺面前,语气缓和地对他说道:“你与夏完淳是何关系?劫狱受何人指使?同谋者还有谁?如果肯一一告知老夫,老夫定免你之罪。”

朱慈烺微微一笑,略带一丝嘲讽地说道:“洪大人,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洪承畴微微一惊,盯着朱慈烺凝视片刻,随即镇定下来:“你小小年纪,我们何时谋面?怎么,你欲与我攀亲叙旧,让我饶你不死?”

见朱慈烺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搭话,他又和善地道:“无妨,只要你肯回答本官刚才的问题,本官定保你性命无虞,难说还给你一官半职,年轻人定能前途无量!”

朱慈烺听到此处,口含讥讽地道:“敢问大人,你对满洲可谓立下汗马功劳,现在他们给你什么官?据我所知,你背着千古骂名,好像现在也没有高官厚禄啊!怎么,满洲人是不是还对你心存疑虑?若果真如此,那实在辜负了你对他们的一片忠心哪!”

“放肆!”一个兵丁前跨一步,意欲给朱慈烺点颜色看看。朱慈烺毫无惧色,脸上带着轻蔑的微笑。

洪承畴对兵丁使了个眼色,那兵丁悻悻退下。但洪承畴早前遭夏完淳羞辱,如今又被朱慈烺嘲讽,脸上已不如先前那般和颜悦色,变得有些发青,声音阴沉下来:“年轻人,如果你是来逞口舌之快的,老夫没有时间和心情奉陪你。我再问你一遍,你姓甚名谁?同党还有何人?在什么地方?你们还有什么计划?”

“我没有同党,孤身一人。”朱慈烺傲然答道。

“没有同党?”洪承畴冷笑一声,随即点头叹道,“你敢孤身犯险,可见胆识过人。也可见你与夏完淳情谊深厚。你来到这,就没有想到后果吗?夏完淳是重要人犯,如果能轻易被你们劫走,老夫岂非贻笑天下!”

“洪大人说得没错,贻笑天下一次足矣,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你!你这是何意?”洪承畴有些沉不住气,面有怒色。

“大人,三年前松山失陷后举国盛传大人已经为国尽忠,朝廷辍朝三日,先皇亲自率百官祭奠大人,孰料大人却毫发无损,且在满洲已被奉为上宾,这不是贻笑天下吗?”

洪承畴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来人!”

“大人且慢。”朱慈烺不待众兵丁动手,从容阻止洪承畴,“大人要杀我,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请容我把话说完。”

洪承畴看这年轻人气宇非凡,举重若轻,应是义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心中本来也不敢小觑,况且也确实想从他身上套出更多消息,遂强忍怒气:“我看你还有何话说。”

“大人,在下本无意冒犯,今日到此,也不是为旧事重提。冲撞之处,大人海涵。”朱慈烺收敛锋芒,言辞转为恳切。

洪承畴一时适应不了这变化,但脸色旋即缓和下来:“年轻人难免气盛,无妨。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夫相信你也并非泛泛之辈,你现在就如实交待吧。”

“大人,在下确实没有什么好交待的。我与夏完淳乃为至交,不忍眼睁睁看其赴死,才冒险搭救。而今,在下也沦为阶下囚,大人要杀要剐绝无二话,只想恳请大人,放了夏完淳。在下愿意替夏完淳赴死!”

洪承畴闻言,冷笑一声:“笑话!真是可笑之极!你把老夫当作什么?纵然要讨价还价,也得有筹码,你凭什么要老夫放了夏完淳?就凭你三言两语?即使你的命比夏完淳金贵,你现在也是阶下囚而已,你凭什么!”

朱慈烺默然片刻,带着一丝苦笑道:“在下救友心切,确实思虑不周。在下的命倒并不比夏完淳金贵,但夏完淳乃名满天下的少年英雄,若杀了他,大人就不怕受千古唾骂?成为历史罪人?”

洪承畴冷冷地道:“老夫现在身上的骂名还少吗?杀夏完淳,是以儆效尤!杀一儆百!你也不例外!”

“洪大人,你真忍心沦为屠杀自己同胞的刽子手?你真要踩着大明百姓和义士的尸体和鲜血去换取自己的前程吗?”

“你若再对老夫说教,最好现在就住口,否则你和夏完淳都只会死得更惨!”洪承畴已经失去耐心,发出了严厉的警告,“如果你没有什么要交待的,来人,带下去!”

“遵命!”两名兵丁疾步走向朱慈烺。

“大人,只希望大人能看在往日情面上,高抬贵手,放过夏完淳!”

“往日情面?”洪承畴觉得他的话非常可笑,“许是老夫年事已高,并不曾记得与你或是与夏完淳有什么往日情面,请指教。”

“大人可记得己卯年调任蓟辽总督时,在武英殿奏对。在下和大人有过一面之缘,想是大人忘了。”

洪承畴一惊,用手示意两名兵丁住手:“武英殿?己卯年?你是何人?”

朱慈烺平静地道:“六年前,在下只有十一岁。难怪大人不记得。”

“你?”洪承畴心中一紧,他紧盯着朱慈烺,眼神惊疑未定。

朱慈烺继续道:“当时我虽年幼,但听闻大人在先皇面前对答如流,文韬武略,让我颇感敬佩,当时我心里认定大人真乃栋梁之才,定能为国立下汗马功劳。”

“你是?……”洪承畴的心剧烈跳了几下,一脸震惊地看着朱慈烺。

朱慈烺没有回答,接着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乙亥年你为太子太保和兵部尚书之时,在文华殿也曾面见。我当时甚幼,但大人的名字,我却是记得的。”

洪承畴骤然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地瞪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朱慈烺看出了洪承畴的疑虑,不等他发问,轻轻点头道:“不错,是我。”

尽管洪承畴心中已经猜到,但朱慈烺一说出口,他立即大惊失色,几乎站立不稳。但他毕竟久经沙场,也曾宦海沉浮,震惊之余未完全乱了方寸,只是先前的居高临下和暴怒之态顷刻间消失殆尽,他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和惊疑,用无比恭谨的眼神扫了一眼慈烺,转头威严地对身边的一名亲信:“除了你和裘松,叫他们都退下。”

那亲信正是三天前晚上打伤秦枫的人之一彭耿,他恭敬地微微施礼,对堂上兵丁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关上门,没有命令,谁也不许进来!”众兵丁领命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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