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赏心悦目的院子，到了落雨的晚上，反而平添了几分萧瑟阴森。
在一团树影中，蜷缩着一个小男孩。他四肢紧紧抱着自己，只露出一个后背，如同一只搁浅的水鸟。
我将伞撑在他与我之间，形成了一个只有我与他的隔绝空间。
我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那几个时常藏在心中、多年未念过的字眼。
“蔺家乔，你还好吗？”
男孩儿并不理我，只是整个人用力向角落里拱，湿透的黑发贴在白皙的后颈上，不断向里滚落着水珠。
我抿了抿唇，选择耐心等待，无声地替他撑着伞。
过了一会儿，候在一旁的小娟忍不住了，“小姐，要不通知蔺家吧？”
谁知，蔺家乔忽然抬头，两眼死死盯着她。
即使不说话，也能从他的视线中，读出强烈的拒绝。
这一照面，我才恍惚察觉，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曾经的粉团子，如今已经四肢纤长，眉眼逐渐长开，越来越像父亲蔺凭川。即使神情中还揉着一团稚气，但已经依稀可以看出翩翩公子的姿态了。
见我不说话，蔺家乔以为我默认了小娟的说法，一时着急，居然主动伸手抓住了我的伞柄。
“不去！”
他说得很干脆，清脆的童音却有些沙哑。
我皱眉，“你快感冒了，不能再留在这里。”
蔺家乔张大了眼睛，紧张和抗拒不断交错，瓷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终于，我还是心软了。
“起来，”我靠近了一步，伸出了右手，“跟我进去。”
犹豫了好一会儿，蔺家乔望着我身后亮着灯的房子，终于小心翼翼握住了我的手。
就这样，我在雨夜里捡回了离家出走的小狗崽，领进了家门。
——
客房的浴室里，热水淅沥沥地响着。
蔺家乔进门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很不好看，浑身不停打着冷战。
我将他推进浴室里，让他给自己好好洗个热水澡，冲冲寒气。
家里没有小孩子的衣服，又不知道尺码，我只能让小娟随便买几套，拿给蔺家乔自己挑选。
好半天之后，客房的门才吱呀打开，慢吞吞走出一个小少年。
他穿着一件熊猫睡衣，毛茸茸一团，后面还挂了一只短短的小尾巴；脚上踩着一双狗头的拖鞋，肥嘟嘟的大耳朵搭在地板上，憨态可掬。
见我微微意外的表情，蔺家乔十分窘迫，两只手紧紧揪着衣角，耳朵红彤彤一片。
他努力硬邦邦地解释，“衣服太小，没有合适的。”
我忍住想笑的冲动，嗯了一声，表示对他的话信服。
看着他梗着脖子，板着一张俊俏小脸的样子，我脑子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
脸皮比谁都薄，脾气比谁都臭，这种口是心非的小模样，又是跟谁学的？
不过很快，我没有再逗弄他的想法。
这孩子出来的时候，头发还在滴水，却浑然不在乎，顿时令我很不满意。
“不想半夜发高烧，自己去把头发吹干。”
蔺家乔警惕地后退，拒绝道，“不！”
我皱眉，“这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不要！”
眼看我们寸步不让，小娟陪着小心，说，“要不用毛巾先擦擦吧。”
说着，她递了一条柔软的毛巾过去，结果这孩子接过之后，胡乱在头上擦了几下，直接将它一扔，糊弄了事。
不仅如此，他还倔强地昂头看我，仿佛在挑衅说，这样总行了吧。
这一刻，我在心里狠狠骂了蔺凭川一番。
短短三年，他是怎么把当年那个小甜包，教成了如今这个叛逆臭屁的小刺猬。
我走到他面前，趁他不备，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不听话的孩子，没有反抗的资格。你不想吹，好，我来帮你！”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蔺家乔却像是受了什么剧烈冲击一样，眼睛瞪得溜圆，呆呆地被我拉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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