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广陵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程蝶还是以前的那个程蝶，恐怕是会到处想办法去搞清楚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但现在的程蝶只是一脸懵。
那些灯红酒绿的青楼，那些刀光剑影的阴晦，让程蝶抓着云楚的袖子不愿意撒手。
云楚很是无奈，但也不好就这么不管她。
程蝶跟着他回家后，苏华便跑出来迎她。上次两人不欢而散，苏华也反思了很久，这次他打算好好给程蝶道个歉。
他跑上前的时候，程蝶并没有向往常那样呼噜两下他的脑袋问他有没有乖乖地待在树七楼好好训练。
程蝶反而连退了好几步到云楚身后，满眼惊惧与惶恐。
苏华奔跑的步伐顿了一下，很是诧异，“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认得我了吗？”说完就继续追着程蝶跑。
程蝶吓得围着云楚乱转，苏华在后面追，两个人你追我赶地把云楚饶了个眼花。
云楚把两个人按住，拉开距离后扶额，“停，”看向程蝶，“你先跟着苏华去回屋歇着，我还有些事要去办。”
“不行！”满脸通红的程蝶赶忙伸手拽住云楚，自性情大变后一直都很温顺的她此刻又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云楚皱眉，觉得确实得赶快找个人来好好给她看看了。细声安抚，“你莫怕，他不是外人，他是你弟弟。”
程蝶连连摇头，紧抓着云楚不松手，“我……我要和大人您一起。”
无奈，云楚只得带着程蝶一起去找缁涸汇报情况。两个人出去后，苏华眼中划过一道精光。
云楚和程蝶到的时候，恰好大夫正在缁涸府邸给他疗伤。
老先生叹气，“楼主您总是旧病未好又添新伤，这可不行啊。”
缁涸笑答，“您说的是。”
心想得赶紧转移话题，看见了程蝶那个胆怯的样子，给大夫说，“劳烦您帮这位姑娘也看一下吧。”
老先生走过去，“她怎么了吗？”
拉着程蝶把了把脉，翻翻她的眼皮，瞧瞧舌苔，有些奇怪地说，“这姑娘有什么问题吗？我瞧着很好啊。”
云楚询问，“身体上没什么毛病？”
“没有啊，”大夫又重新看了一遍，“脉博有力，舌苔也很浅，身体养的不错，瞧着也挺机灵不像是痴愚之人啊。”
这……云楚搞不懂了。
缁涸面色苍白地低声道，“她前后性格突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好像还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大夫诧异地看着程蝶，和蔼问道，“以前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吗？”
“没有。”程蝶摇头，这在她印象里应该是第一次。
缁涸躺在座椅里把狐裘往身上提了提，“我记得，以前应该也是有过一次的。”
那是她刚来树七楼的时候，廖川说这丫头以前的事情完全想不起来了。
“你还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缁涸轻声问。
“我……”程蝶低声说，“我好像是在躲野兽。”
云楚看着她，“在村子里吗？”
程蝶怯生生地点头。
云楚突然想起来程蝶好像以前是说过她不小心摔到了脑子，把什么东西都给忘了。
云楚走近了些上下打量她一遍，“怎么就跟这具身体里藏了两个人一样。”
听了云楚这话，大夫惊奇道，“在下以前外出游历的时候，确实是听说过此等怪事，也曾见过人性情大变判若两人。”
缁涸点头，他也听说过，只不过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看向程蝶，“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同他们说。”
等程蝶退下后，缁涸问大夫，“您觉得可有什么方法能够治疗吗？”
“待在下回去翻翻医书，寻一个方子看看，”老大夫摸着花白胡子说道，“不过依在下愚见，此事恐怕很难去完成。”
医者仁心，这姑娘看起来正常温和，若想把从前的人给找回来，那便要杀掉现在的这一个人，他有些于心不忍。更何况若是让这丫头知道了，估计也是不会配合治疗的吧。
老医师什么意思缁涸很清楚，正如此他才让程蝶出去。
薄唇微启，“树七楼的人，是以前的程蝶，不是现在这个。若她不能变成那个程蝶，那树七楼也不会养着现在的她。”
云楚心中一颤。
“我给她几个月的时间，若到了年关她还是这样，”缁涸眼中冰凉一片，“那就让她离开树七楼。”
“是。”云楚答道。
大夫退下后，云楚问缁涸，“楼主，廖大人那边您看……”
缁涸本因疲惫而面色苍白，提起来这件事眼中却突然亮了起来，“这段时间你们先歇一歇，过些日子陈月烟应该是要来的，我已经让莫桑去处理了，到时我们再细谈。”
“是。”
“君扇的事……办好了吗？”缁涸闭上眼睛轻声问。
云楚顿了片刻，答，“已经处理好了。”
“嗯，”缁涸睁开眼睛，“禾双来了，先把她放你那里，等程蝶好了再交给她。”
云楚觉得很好，来个姑娘可以陪陪程蝶，也省得他一把老骨头还要去安抚那样的她。
缁涸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上次，程蝶是不是在飞鸣谷遇见了那个绿眸的，叫千血的人？”
“是。”云楚点头，且很怪异的是，那人最后放走了程蝶，并没有像对待君扇那样去为难程蝶。
缁涸放下茶杯，“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云楚走后，缁涸摸着手上的扳指，勾起一抹笑。
墙角挖得深，挖得狠，这笔帐，还须得慢慢算。
领着程蝶回去的路上，程蝶轻声问，“那个……云大人，我晚上可不可以不要和苏华一起。”
云楚还不是很习惯程蝶喊他为云大人，但并未纠正她，“怎么了？他是你弟弟你为什么这么怕他？”
说到这，云楚突然想起来，之前廖川去调查程蝶和苏华两个人的时候，好像查出来了一些东西。
程蝶坑坑巴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云楚叹气，“那你自己住，让苏华先回树七楼。”
程蝶眼中一下涌起了泪花，颇为为难地说，“可……可我也不想自己住。”
“那就让禾双和你一起。”若不是看在以前程蝶的面子上，云楚真想把这个丫头直接扔在街上，让她自生自灭。
“谢谢云大人！”程蝶眼中的泪落了下来，感慨万千差点给云楚跪下去。
街上的行人纷纷扭头，云楚用胳膊挡住脸，觉得确实得赶快让程蝶恢复正常。
程蝶回到云楚府上后，云楚就去忙别的事情了。
刚跨进自己的院子，程蝶就看见了一直在等她的苏华。苏华跑过来一脸无辜，“姐姐，到底是为什么啊，我做错了什么吗让你这样不愿意看见我？”
程蝶连连后退，撞到石凳子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她惊恐地看着瞧起来人畜无害的苏华。
苏华往前走了两步，蹲在程蝶面前，笑得灿烂，“姐姐？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程蝶浑身颤抖，她想求救，可周围没有一个人。
夜色逐渐笼罩，程蝶看着近在咫尺的苏华那张脸，绝望涌上心头。
苏华笑意更浓了些，抬手抚上程蝶的脸，“姐姐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但是……”他凑到程蝶耳边，“你还是最好变回之前的样子吧。”
程蝶睁大眼眶，眼珠都有些抖动，苏华歪头低声浅笑，“不然我会很困扰呢。”
说完他就站起来离开了。
程蝶愣了一会神，用手捂住眼睛，她甚至也有些希望那个能独当一面的程蝶快些回来。
而那个程蝶，早在飞跨向祭祀台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日，程蝶冲上去之后，周身的场景发生了和她当初来皇朝时一样的变化。
水雾笼罩模糊不清，支离破碎的画面随着风钻入脑中，过了片刻后又重新拼接成新的一副画。
待一切都平息稳定了下来，程蝶看见一群人正在扶着她。其中便有李队，还有技术员崔恒。
此刻的程蝶正站在之前挖出来的皇朝遗址大坑里。
而她已经分不出来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悲是喜，拼尽全力咧出来一个笑，“李队，你可真的是很优秀啊。”
李涛浑身一激灵，上午程蝶还骂他骂的要死，晚上竟就夸上了？“那个……程博你看你是不是渴了？要不要喝点水？”
说完就准备去拿，程蝶喊住他，“不用了。”
然后站起身往坑上走，身后的技术员崔恒追上来，询问，“程博不再看看了吗？”
程蝶方才看数据出现了一些错误就打算亲自下坑检查一下，结果刚下坑没多久人就昏昏沉要晕，吓得他们赶忙去扶。还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程蝶自己又醒了。
他们很迷茫，但他们也不敢问啊。
哦，程蝶右手握拳轻锤了一下自己的左手，“你们把勘测出来的东西尽快发到我的邮箱里，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众人看着程蝶脚步稳健蹭蹭地上了坑，然后开着车极快地消失在视野里，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所以，程博来这一趟到底是干什么的？
程蝶一路极快地回到学校，去了实验室以后看见有那么一两个学生正在打游戏，还有几个在聊天。
学生们赶紧装模做样地开始做自己的事，并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程蝶假装没看见，径直走到一个女生身边，“杨倩，之前给李涛那个商场做地质勘探的时候，我让你联系过历史系的一位老师是吗？”
杨倩点头，“是，历史系的秋雪老师。”
“把她的联系方式发给我，”说完就转身往外走，想起了一件事回头问道，“你们劳务费够吗？”
学生们愣住了神，杨倩最先反应过来，“那个……够了吧？”
语调上扬带了询问，程蝶心中想笑，严肃道，“嗯，你过几天去财务再报点劳务费，从我这走。”
不出所料看到学生们嘴角上扬又拼力压下笑意，“好！”
程蝶走后，学生们小声议论，“程老师怎么来了？她不是今天有事不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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