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果然是名不虚传，没想到竟会借我的手给我下套，”风林不屑轻笑，“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反败为胜了吗？”
“没有败，谈何反败为胜呢？”缁涸淡笑。
话音刚落，许多黑衣人就穿透窗户跳了进来站在缁涸身边，而其中带头的，就是脸上几道疤痕，浑身阴郁的年暮。
风林看到年暮后，神色变了一瞬。
程蝶站在包厢里看着这一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
“风林，别来无恙。”年暮的目光定在风林身上，眼神淡漠，无情绪可入。
在程蝶眼里，年暮是一个阴诡之人，似这般清爽的样子，倒令她有些意外。
风林的笑容在脸上并未减弱，“想不到竟会见到年暮，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
“我送风林的这份礼，你又可满意。”缁涸嘴角带笑，媚惑与绝情交错在一起，程蝶脑中那根弦突然断了。
她冲到窗边，果不其然看见了远处的漫天火光，而那片大火的方向，就是秋府所在的街道。
她想跳出窗外，却看见站在归云阁门外的廖川对她比了个手势。
他让她勿动。
程蝶握紧手下的窗沿，木屑倒插入她的指中，刺痛她的神经。回头看向归云阁内正处于对峙状态的三个人，程蝶下定了决心，一个翻身跃出窗户。
风林注意到了程蝶的动向，想追上去，但这时年暮突然出手，“你现在竟还有心情去关心别人，可是年数多了忘了以前同在下的情谊了。”
风林闪过年暮涂了毒的手，脸上不复笑容，他心中突然不知为何担忧起了千血和归寒。
按照常理来说，若归云阁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千血或许会不管，但是归寒肯定是要来凑热闹的。
风林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年暮，只想快些找几个人去打探一下秋府的状况。
年暮眼中闪过怒意，挥手抓向风林的脸。风林极快地向后一退，勉强躲过这一招，但脸上还是被挂出了血口子。
两个人隔开一段距离，气息都有些混乱。
缁涸手插在袖子里往前走了两步，“风林大人看上去好像赶时间，恰好我也赶时间，那不如我们就速战速决吧。”
话音刚落就一改慵懒气息飞扑上前。风林不敢大意，专心应对，这还是他第一次正面和缁涸交手。
缁涸身份尊贵，大多数时候都不需要他亲自上手，加之有意无意地避讳，在市间中关于缁涸武功的传言一向很少。
但作为归云阁的掌舵人，风林心里大致也是有数的。
归云阁外，廖川看着身前的归云阁众人，对身后的近百名黑衣人下了命令，“进。”
突如其来的杀戮声盘旋在归云阁的楼外，风林眼中寒光闪过，心生不满。缁涸轻描淡写地抬手一挥，终是寻到了这么一个契机打进风林的防御，割破他的胳膊。
缁涸眼中有笑，“你猜廖川到底是你的人，还是我的人。”
“那楼主你也太小看我了些。”风林捂住胳膊上的伤口，许多人从归云阁的暗道中钻出，挡在风林面前。
风林面无笑意，“若你以为我对此毫无准备，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是吗？”缁涸眼角上挑，“那风林大人看来是不知道秋府发生了什么。”
风林脸色一白，勉力笑道，“楼主总不至于那么天真，以为能伤到我们阁主吧。”
缁涸把手中的剑收回剑鞘，“以前是不能，但今日可得另说。我也很佩服风林大人，寒风石都不在了，竟还有心情同我在此周旋。”
本还算平静的风林脸色突然狰狞起来，“你做了什么？”
缁涸淡笑，走至窗边，看着远处的漫天火光，“我并未做什么，但别人做了什么我是管不着的。”
风林飞步行至门外，看见了满地的尸体，有归云阁的，也有树七楼的。厮杀还在继续，倒也难说到底是哪方占了上风。
风林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担忧，他飞跃上一匹马，想要离开归云阁。
一支箭不知从何处射来，铿锵有力撕破空气，风声钻入他的耳中。他抬起剑挡在脸前，那支箭钉在剑身上，绿色的毒腐蚀掉玄铁。剑哭诉哀鸣，嗡鸣刺耳。
他抬头，看见了站在归云阁内手中握弓的年暮。年暮脸上的疤痕沟壑分明，将黑夜中的灯光劈开成列。
以尸为景，以血为墨，风林的脸碎裂又重组后映在年暮眼中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样子。
“我不会让你走的。”年暮低声说道。
明明是那么远的距离，风林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皱眉，牵动手中的缰绳掉转马头。
周围树七楼的人想要扑上来，却一一被风林斩于马下。
年暮从归云阁跃出，挡在风林面前。
风林讥笑，“你这是干什么呢？这么多年未见，没想到你竟然还学会了耍无赖，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我只是奉楼主的令行事而已，”年暮没有笑，更没有做出刻意的诡异，不过平淡地说，“楼主说今日不能放你走。”
“那你们大可试试。”风林的手结为环，至于胸前。
年暮肌肉一紧，今日他第一次慌张了，开口有些颤抖，“你……”
风林抬头是绚丽的笑，“我当年能为了你用寒风咒，今日便能为了阁主用。”
“为了我？”年暮仰头大笑，却要流出泪，“你又何曾是为了我呢？你明明是为了你自己！”
风林冷笑一声，并未解释什么，开始低头念诀。
立于窗边的缁涸平静地看着这一幕，陈月烟走到他身旁，“楼主现下是什么打算呢？”
缁涸扭头看她，眼中无情，“谷主是什么打算呢。”
“那定然是不能让他真的念完寒风咒。”陈月烟忽略掉缁涸眼里的暗暗讥讽。
冷风从窗外灌入楼内，雪花翻卷着横吹到缁涸的长发上，黑夜漫漫，血色无边。
缁涸抬手把窗户关上，“那在下可不能让谷主如愿。”
从窗户飞出的程蝶落在廖川的马前，行礼跪下，“廖大人。”
一年多以前在广陵城外的村落，缁涸还有廖川一行人是去寻蝶粲，也就是真正的兮粲的。
蝶粲奉令去调查光洞，但迟迟未归也没有消息，缁涸便领着人去看有没有出事，偶然遇到了正在和狼群争斗的程蝶和苏华。
皇朝虽说属于比较繁华的朝代，但是无论哪朝哪代都有穷苦百姓。被野兽咬死，对于普通贫苦大众来说，是比较痛快一点的死法。
本是见怪不怪的一件事，让廖川比较吃惊的是，原应去寻蝶粲的缁涸居然坐在了树上开始看热闹，“这个女孩挺有意思的。”
他还是第一次听缁涸用“有意思”来形容别人。
如今一年过去，他觉得程蝶应该也没有让缁涸失望，但是对于廖川来讲程蝶作为一名属下，拥有的自由有些太过。
瑟瑟雪花中，看着眼神坚硬的程蝶，廖川想到了这次出任务以前，缁涸传给他的信中有这么一句话：程蝶倔强，不可硬阻。
廖川叹气，无奈说道，“注意安全。”
程蝶脸上浮现笑意，“谢谢廖大人。”
“不必谢我，”廖川丢给程蝶一个包裹，“谢楼主吧。”
程蝶接住包裹，手里是沉甸甸的感觉。她骑上一匹马，“也谢廖大人。”
飞驰在京城的街道上，程蝶想起了刚才风林无声对她讲的那一句话，“你们都得死。”
看来风林对树七楼不单单是竞争，其中是有恨意在的。
归云阁中传来嘶吼声，新年即将到来，街道上本应该人潮涌动，但却无人经过。
如今皇上也已经离京，恐怕这场对战，是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秋府那熊熊燃烧着的红光离程蝶越来越近，想起千血的白发和那冰封般的寒意，她就忍不住心间颤抖。
刚拐过街角，她便看见了站在秋府门前的云楚和他身后的一众手下。
程蝶迅速勒马，马匹嘶鸣，划破黑夜的宁静。
寒风夹杂着雪粒砸在京城厚厚的雪地中，灯笼映射火光，拍打在人心上，振振有词，不知所踪。
“师兄。”程蝶低声开口。
“师妹。”云楚凉薄回复。
终是相顾无言。
程蝶从腰间抽出长剑，黑发在黑夜里传递出阵阵凉意。
云楚眼中光芒一闪，但最后他也从剑鞘里拔出寒铁。
驾马逆风而上之前，程蝶看了眼秋府的高墙。
七彩的结界依然竖立在秋府的四周，结界上的火熊熊燃烧着，但那烧透了黑夜的火却未能穿过结界。
看来云楚等人并没能进到秋府。
程蝶浅笑，嘴角露出了个小小的酒窝。
“驾！”她冲向火光中的云楚，脸上笑意未减。
两两对锋，彼此还都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在对方的眼中看到这般决绝的神情。剑花闪耀，乒乓作响。
分不清是谁的血星星点点洒在雪地上，程蝶的剑上滴下一滴滴血水，染红融化了白雪。
“师妹可有什么想说的。”云楚手中的匕首也被血染透。
程蝶手臂一划，甩落剑上的血，洒出一道红痕，“并无。”
云楚眼中染上怒意，“那你也该知，我并不会让你过去。”
“那师兄也该知，我肯定要过去。”程蝶轻笑。
再次挥鞭，程蝶驱马冲向云楚。云楚身后的人拔出剑，“云楚大人，让属下们来吧。”
云楚握紧手中的剑，冷意答道，“不用。”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云楚做出了最后一击的准备。
这时秋府里突然传出轰隆巨响，土地也发生剧烈的震颤，马摔倒在地。
那原本围绕在秋府四周的结界化作七彩的光沫飘散在空气中，人们终于看见了那毁于朝夕的秋府。白茫一片的世界里，亭台楼阁早已不再。
一道绿光从秋府迸发而出照亮了整个京城的天空，似极光般无痕。
正在归云阁内的缁涸收回挡住飞鸣谷众人的剑。
看来寒风咒已经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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