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眸微紧，被用力推开的怀抱就好像被抽空般，一阵空虚袭来，心麻麻的泛着痛。
上前一步，想要伸出的手却又无力的硬在半空中。
他无力去反驳绰碧凝的说话，因为他的确是自私的，这一次的他是亏欠这个女人没有错。
“朕答应你，不会让你的族人受害的，会让他们在安稳中享受富裕。”皱起眉，冯毕安的声音更轻了。
他是真的不舍。
如果不是这点不舍，他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如果不是心软，他就不会来看她这最后一面。
“皇上认为这些所谓的承诺对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意义呢？碧凝死了以后，皇上要怎么去对我的家人，我根本无从得知，难道我还能从坟里起来，前来找皇上你吗？”绰碧凝痛心的抬起头来，悲伤的眼伴着不屑的耻笑。
死，已是一切的闭幕。
死了，所有的承诺都是假的。
就因为她死了，所以她的儿子跟着被人害死，所以她的女儿接着被人毁容，所以她的家人多次被媚妃与她爹压迫，而对于这一切一切，他冯毕安又做过什么呢？
人走茶凉，只要她走了，冯毕安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一个正室皇后都如此，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昭仪。
“朕会守诺的。”冯毕安皱起了眉，有些不高兴的低吼。
他没有骗她的必要，讨厌这种不信任感。
“守诺？皇上曾说过只要我是清白的，皇上一定会救我，可现在呢？何谓守诺。”慢慢的站起来，绰碧凝转身走向一边的草床，静静的坐下。
待激动跟愤怒过后，冷静下来就觉得一切都不值得，眼泪也不值得。
咬着下唇，直直的瞪着脏乱的地面，绰碧凝努力的提醒自己，忍不住，不要哭。
她不能再为这样的男人流泪了，不值得，不值得。
“朕知道是该让你恨的。”冯毕安剑眉锁起，略带无力的呼了口气。
他第一次觉得如此内疚的，这种感觉很难受。
贵为帝王，他做什么要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这一刻，他怎么感觉如此难受呢？
低头看着绰碧凝手上的红绳，低声的问：“你还有什么要求吗？朕会尽量满足你。”
“没有。”带着恨，绰碧凝愤愤的摇头。
可是她的话才出，就立即后悔了。
带着希望的抬起头，说出最后的愿望：“我想要见长公主最后一面。”
将死之人，她大胆的在冯毕安的面前自称为我。
此刻的她不必再装什么‘绰碧凝’她可以放任自己不必再演一个小女人了，她就是她。
只是最后，她想要见女儿这最后一面。
“就只有这一个要求？”冯毕安怔了一下，没有想到绰碧凝会提出这个最后要求。
“皇上放心，我是不会伤害长公主的，我是真心喜爱她的。”以为冯毕安是顾虑自己会为了报复而伤害长公主，便继续解释：“在这个世界再次睁眼，我没有看到什么希望，也没有任何人愿意真心对碧凝，就只有长公主是真心喜欢我的，我想要见她，还有……请皇上不要伤及其他南安国的人，包括碧凝身边的两个婢女，她们也是无辜的。”
“朕答应你，现在就去看长公主吧！”冯毕安微点头，答应。
他当然不是怕她报复，只是没有想到最后的要求竟然只为了看他的女儿最后一面。
他一直都没有看错，绰碧凝对长公主的爱是真的，是吗？
***
夜已深，当绰碧凝跟随着冯毕安到达长公主宫里的时候，小丫头公主早已睡着了。
冯毕安本欲让人将长公主叫醒，可是绰碧凝开口阻止了，缓慢的举步，向着长公主的寝边走去。
看着她的小心翼翼，冯毕安无声的跟上，薄唇紧抿。
缓慢的蹲下，绰碧凝小心的轻抚着长公主的脸，双手不自禁的发抖。
其实她不是不舍得将长公主叫唤醒，她是害怕当看着女儿清灵的大眼时，自己会忍不住抱着女儿放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心底暗暗的念着，绰碧凝的双眼早已不听话的变红，双眼涩涩的泛着泪光。
重生以后，其实她有多个机会可以报复媚妃的，下毒也好，暗刺也好，或者直接趁她不备时将和媚妃刺死也可以，但是她没有，她选择了一个最温和的办法，决定要不着痕迹的将媚妃害死为止。
如此的耐性，不是因为不足够恨，只是因为她希望自己就算在报复后，还能好好的活着，活久一点，能看着长公主长大，能看着她出嫁，她再离开这个皇宫也不迟。
可是现在她等不到了，等不到长公主长大的那一天，无法看着心爱的女儿披上嫁衣，无法知道她的往后人生会不会过得幸福快乐。
贵为公主，她是该幸福的吧！
可是当目光触及到她脸上可怕的伤痕时，咬下唇的牙更用力了，这样的丑态，会真的有男人不介意吗？怕只怕将来女儿就自己真的因为公主身份而得到许多男人的追棒，但都没有一个是真心的。
眼泪无声的滑出，绰碧凝拳握得更紧，紧得直到手心被刺痛。
低下头看着掌心，她才知道自己握着的链子还在，那些圆滑的银珠因为她压得太紧而让她掌心泛痛。
重重的呼了口气，绰碧凝缓缓的摊开手掌，看着上面的那条红绳，整个人无助的颤抖起来。
她以为自己会很坚强的，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很强捍的一个女人，她可是堂堂绍国皇后呢！但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小女人，小得只渴望可以一直守在家人与孩子身边的女人，哪怕没权没势，那都是福气。
她错了吗？难道当年她助冯毕安夺帝位是错的？还是她根本就选错了人？
眼泪打落在红色的银珠链上，绰碧凝薄弱的双肩无助的颤动，看起来虚弱得好像随时都会晕倒过去。
冯毕安一直守在身边，他的手也慢慢的握成了拳。
原本坚决的心，莫名的一次又一次被揪痛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狠心了。
盯着颤抖的纤手慢慢的给长公主的小手套上红绳链子，冯毕安剑眉紧锁，第一次后悔自己在政治上作的决定。
他竟然有些想要推翻一切的冲动。
小心的将长公主的手放好后，绰碧凝慢慢的贴近，在小脸蛋上轻轻亲了一口，才千般不舍的慢慢站起，一下猛的转身就快速的逃出了长公主的寝宫。
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放声痛哭，叫醒了熟睡的孩子，她害怕看到长公主醒来后，就会抱着怎么也不肯松手。
冯毕安无声的跟着走出，走到那蹲在地上痛哭的人儿面前，弯身将人扶起：“别哭。”
“我不想哭，刚刚我对自己说，我不想要为你这个薄情的男人哭一点眼泪，你的狠心我不会难过，不会哭。可是当我看着长公主的脸时，心很痛，我想要看她长大，想要看她得到幸福，我害怕她的脸会被人嫌弃，我害怕她会受人伤害，可是我没有能力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将来的幸福，我没有能力护在她的左右，我的心很痛，我的眼泪止不住了。“软弱的反手抱紧了冯毕安，绰碧凝失控的贴在他的怀中痛哭："我不舍得死，原来我这么害怕死。“
“朕知道。”重重的呼了口气，抱着绰碧凝的手更紧，紧得连他自己都感到快要窒息了。
心的痛，竟然如此熟悉，就好像……好像当初抱着服毒已死的皇后是一样，那么的绝望。
抱得更紧，这抱在怀里的感觉，竟又如何的熟悉，如此的亲切。
他不想要放手了，他……竟然不想要放手。
“你不知道，你永远不会知道这种感受，因为你是无情薄义的冯毕安。"咬着唇，绰碧凝狠狠用力的将冯毕安推开。
“我最后还有一个要求，长公主对我说过，德妃怀孕让她很无助。她很喜欢有小妹妹弟弟，可是又害怕那些小弟弟到来以后，皇上会不再爱她了。其实皇后娘娘死了以后，长公主真的很孤独，希望皇上能多看看她，不要让她受伤的心总在担惊受怕中。她是你的女儿，她渴望着你的爱，希望你对人无情的心，不要对着自己的骨肉，我的死，才至少还有一点价值。”失望的苦笑，绰碧凝用力的抽了几口气，才转过身走。
乖乖的，就向着天牢的方向走。
那个她从来不熟悉的地方，竟然就是她的归路。
看着远走的背影，那么的纤弱，却又如此的要强。
他以为，这个女人在最后的要求该是让她的家人享受到荣华富贵才对的，不是吗？怎么她心心念念的却是他的女儿呢？
她难道不知道，她越是无私心的去爱长公主，爱他的所爱，他的心就会越内疚跟不舍得吗？
抬头看着夜空，冯毕安微颤抖了一下，抬眸看着星空，心也是空空的。
“皇上，你别难过，绰昭仪会明白你的无奈的。”温姑姑一直守在一旁，盯着冯毕安失落的侧面，忍不住劝说。
这样的皇上，她好久没有见到了……
自皇后过世，皇上就再也没有对谁露出过这样的不舍。
“朕是不是错了？”垂下头，冯毕安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竟然，真的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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