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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小说网 > 桃李春风皆是笑话 > 第八十章 驻足回首
 
看似豪迈之语,实则却是无奈之言。面对昔日的众神之主,鹿衍其实毫无胜算,而所谓的分生死,也不过是单指鹿衍一人而已。

鹿衍苦笑道:“打不过是自然,但若是哪天碰上了,也不至于落个必死的下场。”

张欣楠轻拍了拍鹿衍的肩膀,劝慰道:“既然如此,以后就不要轻易地跑到天外天去,以免到时候真的回不来,而且你逃跑的本事也不弱,甚至比先生还要厉害,所以日后打不过就赶紧跑,没什么丢不丢人的,命最重要。有些意气之争,其实大可不必。”

鹿衍一时语塞,尴尬地笑了笑。

若论起逃跑的本事,天下自然是无人能出其右,否则鹿衍当初早就被河水“溺死”了。至于某个酒品不算太好的老头子,既然他能够成为鹿衍的先生,那么自身逃跑的本事当初自然而然也就要比徒弟稍稍高些,但如今二人究竟孰强孰弱,其实也不大好说。

在张欣楠看来,自然是“弟子不必不如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鹿衍如今的逃跑本事自然要高些,更何况当初那个东躲西藏的老人家,如今已是天地逍遥,大道亦无拘束,所以早就不用逃命了,但对于鹿衍而言,却是截然不同的光景。躲来躲去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许是某天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河水淹没,就此丢了性命,成为一只孤魂野鬼,然后还要受那罡风折磨之苦。

“有些苦难,皆是源自于最初的选择,既然当初不曾胆怯,如今亦无需后悔。”张欣楠正色道。

鹿衍轻声道:“倒是不曾后悔,只是一路行来,反倒留下了不少遗憾,如今很多不合常理的所做所为,其实不过是在尽力弥补几分罢了。”

张欣楠抬眼望向某处,但见山谷之中,溪水流淌,而溪畔草庐内,则藏着些许安逸的生活。见此一幕,张欣楠不禁站起身,然后轻轻挥动衣袖,一股若隐若现的青气便瞬间将整座山谷围住,如同人之双手握住璀璨明珠一般。

下一刻,整座山谷便已消失不见,徒留一些残存的青色元气,随后渐渐地与整座天地同化,归于黑白两色。

张欣楠神色满意地笑道:“一处山水形胜之地,终归要比这梦中之境好上许多。至于日后的修行,有那道青气便已然足矣。”

鹿衍同时起身,默默地站在张欣楠身后,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神色平静地问道:“剥离一丝本源,帮助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师兄此举是大度,还是另有所图?”

张欣楠沉思片刻,笑着给出答案,道:“大概是为了人间苦难事,能少一些是一些。”

“此事也在师兄的棋局之中?”鹿衍问道。

张欣楠自顾自地笑道:“离开南海之后,一路北上,倒是让我遇见不少故人。有的还能聊上几句,顺便再与他蹭些酒水吃,不过却总会在酒桌上,叨叨个不停,而诸多言语归根结底,也无非是让我原路返回,继续留在那座孤岛上,索性便递出两三剑,好让他们闭嘴。之后继续北行,请我吃酒的人便越来越少了,等着问剑的家伙倒是越来越多。就连你的那位十师兄,我的那位十师弟也顺水推舟,拦住我北上的脚步,甚至于希望我能够在重伤之后,不得不就此南下,返回孤岛养伤,以免因此耽误了日后的那场问剑于天,但他似乎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人间之剑又岂会在人间落败。”

“众人眼中的狼狈不堪,实则是我故意为之,好以此为契机,将那柄剑留在某处。之后继续北上,在翻越东北边界的那座大山时,顺手与“当地人”要来三张本命灵符,刚好留着日后赠予自家徒弟。再借故手中无剑,从而不得不与人借剑,又刚好半推半就,做了那个臭小子的师父,送出那三张灵符。再然后,城内的打打闹闹,看似偶然,实则却是故意为之所导致的必然。一场考试,就这样被打乱,以至于监考之人不得不暂时停止考试,放任我的所作所为。无论你最终是否会出现在某地,都不会影响最初的棋局走向。对此有则最好,若无亦不强求。”

“做师兄的,似乎不该如此算计师弟,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所以有些心中愧疚,便只好借此弥补几分,还望师弟不要埋怨为兄。”

白衣剑客拄剑而立,笑容和煦地望向某处。

眼角突然进了沙子的鹿衍,喃喃道:“能给师弟一个理由吗?”

张欣楠轻笑道:“说什么傻话呢,我可是你师兄。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半个师父。”

鹿衍轻轻擦拭眼角,咬着牙,倔强道:“多管闲事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就真不怕自己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张欣楠打趣道:“这不是还有你给我收尸吗?若真的有那么一天,记得给为兄选块好些的墓地,最不济也要依山傍水。”

鹿衍瞪着眼,竟是突然有些怒道,“呸!胡说八道些什么!一语成谶的事,我劝你少做!”

张欣楠点点头,轻声道:“好。”

鹿衍没好气道:“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它瞒着我的事情?要说就一起说,别婆婆妈妈的,免得日后还要啰嗦。”

张欣楠沉思片刻,倒的确让他想起了一件事,然后缓缓说道:“当年你之所以没被‘溺死’,除了元君搭救以及自身逃跑本领高超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鹿衍微微皱眉,神色不解,问道:“还有原因?”

张欣楠点点头,笑着解释道:“当年捅蜂窝,偷蜜糖的时候,总要有一个人去做那吸引蜂群的事,而且这个人必须身手灵敏,既能保证自己不被蜂群蛰咬,又能保证成功引开蜂群,从而为偷蜜之人争取时间,否则就是大家一起被叮个满身包的下场。当年你上岸之时,也有人在做类似的事,但也并非全部是为了你。”

鹿衍顿时恍然,道:“独自一人,仗剑驱离河水,除师兄之外,想来也没有第二位剑修能够做成此事了。”

张欣楠轻咳几声,笑道:“话不能这么说,谦虚点,不然怪不好意思的。”

鹿衍心领神会,退后一步,拱手作揖,正色道:“后无来者虽是未必,前无古人却成定局。试问执剑者谁,唯有师兄,白衣仗剑显风流。”

张欣楠听得不禁老脸一红,瞥一眼好似郑重其事的自家师弟,笑骂道:“以后昧良心的话,少说,容易遭雷劈。”

鹿衍却依旧不肯“罢休”,一脸严肃道:“师兄虽不在乎虚名,但何须如此自谦?”

张欣楠一脸无奈,抱拳还礼道:“师弟谬赞。”

鹿衍抬头一笑,神色满意,如此方才圆满。

此间事了,二人便一同离开两色界,重返元行都。在自家师兄的授意下,鹿衍以神通取走了望尊的一段记忆,只让后者记得师兄曾问剑元行都,一剑斩去半数美景,一剑斩去半尊神灵金身,至此便仗剑离去。至于二人之间,则未曾有过任何言语。

鹿衍施展神通之时,多嘴问了一句原因,张欣楠只是笑着回了句,“既然元君想让他当个傻子,那就让他当得彻底一些,免得说咱们没有礼数。”

你家“主子”虽然没有明说,但确实是怎么想的,所以你可不能怪我。再说了,当傻子有什么不好?无忧无虑乐淘淘,像个小狗没烦恼,你看多好!

离开元行都,就此重返南山城。

由于两地的光阴流速不同,等二人返回城中之后,此刻已然入夜。师兄弟二人各有事情要忙,于是便就此分开,前者打算去枯井再见一见那青狮,而后者则是打算在城内独自走走,暂时偷个懒,等明日天亮再去忙。

青石路上,鹿衍踱步而行,不时地抬头望去,却不见那一轮明月,故而难免有些失落。

走着走着,鹿衍忽然停下脚步,回身望去。幽深的巷子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但鹿衍却没由来地笑了。

前行道路上,每一个行色匆匆的旅人,大概都会原地驻足一段时间吧,转过身去,向着来路望去,回忆一些,既痛苦却又快乐的经历,回忆一次似乎便少一次,渐渐地然后彻底忘记。偶尔再提起时,也如那佐酒的盐水花生一般,一口一个,便轻易地过去了。

修行无非一场跋涉,总要走过山路,越过海湾,朝着月亮升起的地方前行,在太阳落山的地方休息。独自一人背着行囊,不停的赶路,你永远不知道终点在哪,也从未瞧见过彼岸的样子。

就这样,走着走着,白了头,花了眼,错过了她,错过路上最美的风景。偶尔回想起那年秋叶满地,灯火满城,再想想,或许还能想到,但依然是记忆模糊,再无从前那般清楚。

山中暮鼓,再无炊烟。破旧的巷子深处,一间早已遮不住风雨的屋子,却一生中最温暖的故乡。

春风不问未眠人,明月不语旧时事,但愿你我此生,还有重逢的那一天。

明年春来时,桃花满枝,切一斤来佐酒,可好?

鹿衍喃喃道:“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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