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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小说网 > 桃李春风皆是笑话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开局
 
一剑递出,再无任何喧嚣。明月之下,张欣楠静静地坐在少年身边,面无表情,权当是帮忙守夜。

瞧着某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喝酒的兴趣,故而魏戍便只取来了一壶酒。她坐在剑客身前不远处,默默地仰头饮酒,忽然淡淡地问一句,“之后的路,你打算一起?”

张欣楠摇摇头,“北边近来有的忙了,所以没时间陪他瞎胡闹。”

魏戍嗤笑道:“为兄长之死去讨个说法,难不成在你嘴里就是瞎胡闹?”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也懒得跟你解释。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该你插手的事最好别管。大道前程虽然重要,但性命却只有一条,千万不要好心办了坏事,以至于最后害人害己。”

魏戍突然起身,怒目而视,道:“张欣楠!”

张欣楠一笑置之,毫无在意,摆了摆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如此动怒,趁着我还有点耐心,你最好还是坐下说话。”

魏戍冷哼一声,极不情愿地坐回原处。

张欣楠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轻声道:“二十四也好,十三也罢,皆是布阵之前的准备,然而一旦大阵开启,试问还有何更改的余地?有些生意究竟要不要去做,最好还是提前了解一下。”

魏戍眉头微皱,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他张允执在骗我?”

“别忙着非此即彼,有些人历来看重承诺,所以既然当时答应了你,那么日后便绝不会食言。不过大战在即,有些事自然会顾不上,所以尽可能地多些体谅吧。”张欣楠轻声劝慰道。

魏戍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待思量片刻之后,不由得讥笑一声,道:“张欣楠,你这样有意思吗?”

山巅修士历来有仗着自身境界修为,从而随意读取他人心声言语的举动。如此作为,无非是为了验证一人是否“心诚”。对于眼前之人的故意试探,魏戍感到十分不悦。若不是双方的境界修为差距太大,魏戍可能早就将一个巴掌毫不客气地招呼上去了。

圣人有言,非礼勿听,所以此举无异于破坏了规矩。

张欣楠笑而不语,只顾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脚尖。

对于自己的不悦神色,魏戍丝毫不加以掩饰,怒目沉声道:“张欣楠,你到底要干嘛!我护着你徒弟一路南下,难不成还是罪过了?!”

张欣楠轻笑道:“说的哪里话,何来的罪过一言。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莫要因小失大,以至误人误己。如今之魏戍虽然已经与风满楼彻底划清了界限,但终究还是风神一脉的后人。正所谓落叶归根,故而又岂能一直在外漂泊?与其做那一城之主,倒不如认祖归宗,然后去做一个名言正顺的风家堂主。”

魏戍不由得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张欣楠。

“事在人为,也算是一点补偿,就看你愿不愿意。若是同意的话,待到此番南下事了,你大可走一趟十方阁,小十一会帮着你办好这件事。”

魏戍神色错愕道:“十一楼主,秦湛?!”

“啪!”

一道无比清脆的声音,在某人的左侧脸颊上响起。

魏戍自知失言,立刻归倒在地,急忙朝着南边磕头,言语恭敬道:“魏戍失言,还望十一楼主见谅。”

“下不为例。”一道冷冽嗓音传入魏戍耳中。

张欣楠瞥了一眼南边,确认某人不再注视此地后,笑着言语道:“起来吧,他已经走了。”

魏戍站起身,眉头紧锁,问道:“此言当真?”

对于前后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饶是张欣楠也不免有些心里落差,无奈一笑,道:“当真。”

魏戍又问道:“要我做什么?”

“只管依照你跟张允执的约定行事,切莫画蛇添足,我这次选择帮你,也是为了帮我徒弟,免得日后他还有被人登门讨债。等到你重回风家之后,记得与北境三州斩断所有牵连,以免大战来临之时,这片哀鸿遍野的地界好要被风神的旧部惦记。若是阳奉阴违,届时定不饶你。”张欣楠神色严肃地说道。

“有句话不知当……”

“问。”

魏戍欲言又止,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张欣楠没好气道:“是不是有毛病?”

魏戍深呼一口气,硬着头皮问道:“如此涉足于红尘俗事当中,就不怕有朝一日气运沾染过多,以至于最后无法回归本我?”

“本我即我,我即本我,又何来的回归一说?”

魏戍沉声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剑禹早就走了,如今的世道只有张欣楠,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还真不知道。关于楼中的那道禁术,凡是翻阅之人皆有所得,但如此庸人自扰的,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庸人自扰?”魏戍不由得皱起眉头,神色疑惑。

“本我与当下之我的关系若是看不破,那道术法与你而言便不是什么登天之路,只不过就是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罢了。此一世,张欣楠便只是张欣楠,魏戍便只是魏戍,前者与剑禹无关,后者与风满楼无关。莫要过于执着,修行便是为了学会如何放下,而非一味地握在手中。相对于如今的你来说,昔日本分押镖的老镖师魏戍才是我自己真正希望去指点的人。不过那个时候的魏戍,应该用不着我这一番言语才对。”

魏戍似有所悟,心湖涟漪不断,随即作揖而拜,郑重其事地朝着剑客行了一礼,不过却未曾说什么感激言语。

张欣楠提起佩剑,轻轻敲打其肩头,笑道:“睡去。”

一道浅青色的气将她托起,缓缓放在地上,于是魏戍就此睡去,沉浸于一种玄之又玄的“梦境”之中。

张欣楠的身形渐渐暗淡,显然以灵魂姿态神游万里,着实有些不堪重负。原本还能在支持一炷香的时间,可如今却似乎难以维系。

张欣楠忽然有些哀怨有地抬头望去,小声嘀咕道:“如此压胜于我,与你有何益处?”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骂骂咧咧道:“赶紧滚,小爷现在我看见你就烦。”

张欣楠笑容玩味道:“小爷?你还真是三天不打,便要琢磨着上房揭瓦。有些举动,闹一闹就算了,念着你的身份地位,我给你留些面子,不与你动手,但我也劝你别的得寸进尺。这一方天地,再怎么说也还是老头子的,你虽然应运而生,但还算不得主人。”

“孩童”似乎有些气不过,便直接哭闹起来,一时间乌云密布,恐有大雨倾盆。

“差不多就得了。”

“张欣楠,你欺负人!我不管,我不管,我赶明就要跟老头子告状,说你连个三岁的孩子都欺负!”

对于那“孩子”的哭闹之举,张欣楠置若罔闻,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继续撒泼打滚。

片刻之后,某人不再哭闹,但依旧小声抽泣着,仿佛真的收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张欣楠忽然想起一个事,随口道:“帮着与雷音寺里那位扫地点灯的僧人言语一句,就说张欣楠有事相求,希望能够借来一盏油灯用用……”

剑客的话还未说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孩子”便急忙打断,言语讥讽道:“别不要脸了,老和尚已经避世多年,哪里会管你的闲事,真当自己有多大面子?跟我吹一吹牛皮就行了,出门在外尽量慎言,免得给人笑死。”

张欣楠微笑着继续说道:“天外你不用去,那个整日与星辰言语的家伙我会让秦湛亲自走一趟。至于文庙内那个算卦的老先生,那十余页手稿能借便借,绝不强求。”

“张欣楠,你莫不是失心疯了?!你可知道你借的那三样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人间到底出了何事,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于不惜惊扰那三位前辈?一场妖族之祸,何至于如此重视。北境不安,闹一闹也就算了,你怎么还跟着瞎起哄。当年一人一剑便足以,如今却反倒怕了,还真丢脸丢到家了。依我之见,干脆让与妖族十三州土地,北国之民尽数迁往中州安置,如此既可解了妖祸,又可相安无事,天下太平,何乐而不为?”那道稚嫩的嗓音似乎格外认真地与剑客说道。

张欣楠微微皱眉,有些不悦道:“真实想法?”

“不然还能怎样?”那道稚嫩的嗓音笑着反问道。

张欣楠沉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道白光乍现,一个身披“道袍”的小童气急败坏地走到张欣楠面前,指着后者的鼻子,怒骂道:“张欣楠,你他娘的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吗?!什么叫道不同,老子依托于十方阁而生,剑道又为十方阁诸道之首,你现在跟我说道不同?!”

张欣楠神色漠然地看着他,“那你可知你所依托的剑道究竟为何物,张欣楠的剑道根基又在何处?”

小童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既然如此,何谈道相同?玩笑归玩笑,但有些事心中是否认同,便决定了你我是否同路。妖族的回归并不是简单地讨个说法,他们势必会将原有的一切都推倒重来,届时两座‘囚笼’都已受损,你觉得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天外白玉京再无依托,转眼间便会楼倒屋塌,届时六部余孽,诸天神魔,尽数朝着人间袭来,那才是值得一观的大潮。”张欣楠冷笑道。

小童连连后退,满眼惊慌,手足无措。瞧着张欣楠的模样,他并不想在吓唬自己。一路踉跄站起,向后退去,口中不停地说道:“我这……我这就去……这就去找他们。”

望着小童慌乱的背影,张欣楠无奈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我真希望这番话就是为了唬你,但可惜,它不是。”

山雨欲来,无可奈何。

张欣楠忽然看向少年,轻笑道:“所作所为,确实理所应当,但……也罢,待日后知晓真相,自己也就想通了。”

“一万年了,希望这次能来得及。”

“不然,为师也救不了你。”

那一份天地压胜的消失,使得张欣楠能够以纯粹的灵魂姿态存在更久。

剑客枯坐至天明。

东方既白,晨光洒落大地,一切……都还有希望。

整顿行囊,少年继续赶路。

剑客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少年远去。

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这一日。

朔方城老宅,桃李尽数凋谢,闭门谢客,主人再不向外踏出一步。

一处道场,流水环绕,唯有黑白两色,一袭青衫,醉卧其中,入梦睡去。

陆姓道人立于崖畔,苦思良久后,终于放下所有,选择投河“自尽”。

棋盘之上,落子至此,胜负如何,静待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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