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便是离开郢都的日期，各宫都在连忙收拾。我去带着夷光、阿忱去看虞八子。不是阿瞒，如今她已经没了妃嫔的身份。她被关押在楚国荒置宫殿，门外是两个卫士。见我，便躬身开门请问进去。
让我没想到的是，阿瞒在里面跳舞。虽无奏乐，但是她的舞蹈却好像自带奏乐。我待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她才注意到我。立即停下步子。
她离我十步，也为打算上前直接问道：“怎么是你？”
我却也为回答而是又问：“你是在为楚君而舞么？”她听我提及楚君冷哼一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提及楚君？”
我说道：“你偷了兵符以为能够救出楚君，是没有想到大王已经将楚君送去了咸阳罢。”阿瞒笑骂，“秦王诡计多端，我以为以及取得了他的信任。却为想他从未信任过我。你难道不伤心难过么？他曾因为我而怪罪于你？”
我走了几步接近她，说道：“当然不会，你应该知道那是为何。秦王入楚国，郢都万人空巷。除了少数愚昧的、为已谋利的大臣，无人不为秦胜祝贺。百姓不懂王权，不忠大臣。他们只知楚宫中熊家住上一日，贵族便可保暖，而百姓饿死。”
阿瞒低头说道：“楚君心有大志，可楚国到了如今已经无力为天。可是那些楚君无力背负，又与我何干？我只想他活着好好活着。”
我说道：“你全然不顾这天下民心么？”
阿瞒微微抬头面色已经带着泪花，“项将军说若是楚君传位公子逾之后，便可得自由。我们便可一直在一起了。”
“若是正如项燕所说，他拥立年幼的公子逾后。怎会留下楚君性命，若是有人又抓住了楚君负刍到底是听哪一位楚君的？”
这阿瞒当真是民女，不知深宫事的民女。她听完发愣，我说道：“楚夫人已经回家。楚君在咸阳无姬妾照料，你可愿意远离家乡去往咸阳？”
阿瞒双目一瞋，问道：“娘娘，此话当真？”
“当真。”我又说道：“若你真愿意去，明日便可启程。”
阿瞒后退一步，跪下向我叩拜三次。我抬她起来，她言语还在说道：“谢娘娘，娘娘之前不与阿瞒计较。已经是大度，如今还愿帮助阿瞒回到楚君身边。阿瞒感念娘娘大德。”
从阿瞒屋中出来，夷光问我：“娘娘为何愿意帮助武陵蛮女？”
我说道：“我与大王相悦，真是太容易。阿瞒对楚君的感情，让人感动。我愿帮她。”回到宫中，楚国大臣已经贵族留下诸多好礼。除了留下一颗明珠，其余的我皆吩咐人用作郢都附近私塾的建设。我是不能亲自看着，只有让秦政嘱托稳妥的大人。
三日后，又是半月从郢都回到咸阳。我已经十分想念我另一孩子。
回到咸阳，我亲自去齐良人的宫中送礼。她大喜向我谈及后宫之事。她说道：“楚美人殁了。”我闻言一愣，我问道：“怎么去的？”
“听闻楚国亡就不好了，一病一月。前几日听说楚君殁了也就去了。听闻楚美人在楚宫甚为其父王喜欢，也难怪悲伤成疾。”
我大惊又问：“楚君殁了？”
“是啊。若我记得不错就在三日前。”我蹙眉问道：“为何？为何？”齐良人应道：“像是被饿死的。”我冷静下来问：“是何人下命不给楚君送饭的？大王？丞相？”
齐良人说道：“亡国之君本就无用处，大王虽未设其罪，但也是不过问。这些事是不用大王、丞相吩咐。底下人不干净，听闻楚君死的时候就只单穿了一件里衣。”
“荒谬！”
齐良人试问：“莫非夫人与楚君是旧相识？”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与楚君素未谋面，只是有感亡国之君命途之悲。”
她安慰我道：“夫人也莫伤心，听说这位楚君喜音律，爱歌舞。他半生倒是享受过了别人几生的。我们身处咸阳，也永远不会有那一日。”
我看到齐良人说道：“良人可会担心齐国，若有一日齐国也，齐王也……”齐良人看着我，她面色沉静说道：“我希望不会有那一日，若有，妾也无可奈何。”
我长叹一口气说道：“这宫中的旧人越来越少了，良人可要好生保重。”
“你也是。”
我起身告辞。到了门外吩咐洛秋，“去打探阿瞒近况，将她带去兴乐宫见我。”
“唯。”
我吸一口气说道：“去畅春殿”。阿玖已经有孕九月。她体态有些胖了，我好意说道：“就算是有娠也是要时而去院中走走。”阿玖说道：“孕者不宜多动，尤其是月份大了。珑儿之前也有孕，难道无人告知？”
我说道：“那些老妇人说的话，未必全然正确。”阿玖不耐烦说道：“珑儿别再多说。”
我确实不知说什么，阿玖有娠性情也不一样了些。我从袖中取出精函，“这么别致的函，定是从楚国带来的。”阿玖拿过，打开一看。说道：“楚之明珠，就如秦之和田。绝美！”
我说道：“想着给孩子满月时，打造器物。镶上明珠好看些。”
“多谢珑儿。”
昏时，兴乐宫琳琅殿。洛秋驱步走进：“禀夫人，武陵女已死。”闻言，我又像是不意外。她深爱的男子已经离开，她怎会不作陪。
“听驿馆的人说武陵女来咸阳当日，看到楚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便哭着同看守的下兵理论。但是都没有用，第二日早晨楚君就殁了。应该是死在夜里。”
“还是齐良人为楚君赐了一棺木，武陵女是一头撞死在棺木上的。尸身也是如侍人一样处置的。”
侍人怎么处置？随便一处挖坑埋了。我吩咐道：“去叫几个老实些的人，将阿瞒与楚君合葬一处罢。”
“敬诺。”
我又说道：“此事，你多费心。还是亲自看着好。让栩蝶随你同去。”
“唯。”
翌日，秦政宴请众将士。后宫妃嫔也有几人在此，皆为齐良人安排。我让齐良人居于我上侧，便可与文君席位相邻。我们二人好话。
宴会起，秦政赞扬众将士。我见文君咳了好几次，出声问道：“文君，你可是生病了？”文君摇了摇头，说道：“无碍，想来是昨夜着凉。”
我说道：“这几日是夜中凉，叫侍女为你在屋中放上碳火。”文君闻言笑道：“哪儿有人十月便就碳火的？”
我说道：“炭火本是为了御寒，哪儿讲究何时用？既然这几日也凉，便就可用炭火。”文君说道：“你说得有理，回去我便命人烧炭。”
文君身后的婢女若妡说道：“美人，去年的炭已经没了。而现下的时令，还没有到宫中发炭的时期。”文君喃喃道：“那如何是好。”
我一笑，应答：“我去年的炭还没用尽，我命人送去你那儿。”
“多谢珑儿。”
我们相视一笑，眼光回到宴会之上。秦政正在嘉奖攻楚的副将，蒙武得赏百金，又升一等爵位。一阵封赏之后，一个男子晋见，“大王，臣有议。”
“所为何？”
“既然大王封赏有功之臣，亦要惩处有过之臣。臣恳请大王严惩少将军李信！”众人大惊。我问道文君，“那士子是何人？”
“蒙武将军长子蒙恬，掌刑法记录，我父尝加以赞赏。其这次也随军攻楚。”
我又看那男子蒙恬，蒙恬继续说道：“若非李信大意，给了敌人可乘之机。就不会数万秦军将士死于异国。”
秦政未先言，宴席中的李信站起身大叱，“蒙恬！若当日为项燕追击的是你，你就能逃脱么？”
“末将虽不才，但也不会让敌军杀我七位都尉，落荒而逃。”
李信站着气道：“真是笑话！”
“够了！”秦政发言，众人不言语。“李信。”秦政叫道，李信离席跪拜在殿中说道：“臣在。”秦政问道：“你曾告知寡人伐楚只需二十万人。”李信想辩解说道：“可是大王……”
“你只需要说是也不是？”
“是。”
秦政身子前倾说道：“可是你带离秦国的二十万人，死伤过半，却未守住楚国的一座城池。你说寡人是不是应该罚你？”
“愿听大王旨意。”
“贬少将军李信为咸阳监门。”
“是。”
文君小声对我说道：“李信年轻气盛，但轻敌妄为。大王虽喜李信，但绝不会放纵。”我点了点头，此事之后，宴会也少有笑声。
宴会，众人向外走去。我见着阿玖被侍人搀扶着走，她一等我，说道：“珑儿，我昨日准备了些糕点。你让亥儿过来吃罢。”
我应道：“好。”周围七八个妃嫔，在我没走不敢先上前。阿玖又看向文君说道：“妾与美人顺路。不如一同回去罢。”
文君说道：“不好意思，我正要去兴乐宫。”文君起先未说，我便明白这是托词。阿玖随即说道：“莫不是我月份大了，我也想去珑儿宫中坐坐。”
我说道：“改日去看你。先走一步”
我和文君离开，瞥见到一些不知名的妃子与阿玖离开去西宫。和文君上马车，我问道：“文君不喜白玖。”文君说道：“正是，白玖不知礼数。在众妃面前直呼你名讳。这是无礼的。”
我解释道：“说了久了，便也习惯了。”
随后无言，马车向渭南走。我想到多年以前在邯郸宫，阿玖从未直呼我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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