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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小说网 > 金枝曲 > 第19章 宫宴(1)
 
  宫门口满是各式华丽车马,京中凡有资格进宫赴宴的官员无不是拖家带口。

  新年伊始,崇元十七年在一派歌舞升平中拉开了序幕。

  明华坐在车驾之中,被投进车厢里影绰浮动的斑驳光影惹得思绪翻飞,眼底依稀是前世旧梦幻影。

  幻影里的人有一个朗朗上口的名字,叫熊祎。

  前世的“明华”死在了崇元十八年的六月,因而“她”与熊祎也只是做了不到两年的挂名夫妻而已,熊祎后宫姬妾众多,“她”虽符合他的喜好,但熊祎是不缺女人的。

  熊祎有野心,求娶大周皇帝的女儿也不过是一块可有可无的遮羞布,两国那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至于人选是谁,大概并不重要。

  同样对于崇元帝而言,女儿既不能承嗣,也终将外嫁,之于社稷无用,锦衣玉食养了十几年,不过就是在当用之时用来联姻的道具罢了。

  两国君王心照不宣,而明华和福成则是杆秤上称斤算两的猪肉。

  明华忆及曾经在熊祎身边的那段日子,不禁自嘲当时年少无知,竟会以为楚王也是一个能够托付的良人了。

  车驾在路上行驶了许久,因着明华府邸路远,特地早些出发,抵达宫门时便恰好与大多的人一同到了,不早也不晚。

  原本诸人或是从自家车驾上刚步下地面,抑或相熟的人家彼此攀谈着走进宫门,谁也没去特意留心明华这一辆稀松平常的马车。

  直到明华从车厢里走出来,她附近的人全都被她吸去了目光,几丈以内顿时鸦雀无声。

  只见她盛装打扮,却是画了一个墨妆黄眉,虽也算好看,但在一群粉黛颜色当中怎么看怎么怪异。

  墨妆色彩过于浓重,是立异的妆容手法。

  各式各样探究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注过来,有如实质,令人难以承受。不一会议论之声窸窸窣窣想起,有如蜂鸣。

  明华强忍了脸上因羞涩难忍而起的燥热,搭了一个粉面桃花的清秀少年的手,缓步从车梁上下来。

  明华不去看周遭人神色如何,自顾自由那清秀少年服侍在前,领着四个丫头往宫门走。

  清秀少年等同仆役,并不得资格位列宴席,到时是与姚黄等人在一处等待主子归来的。然而“明华公主携面首赴宴”的消息还是迅速藉由目击围观人群的嘴迅速传到了不少宫宴宾客耳中。

  少年自然不是人们所以为的,是服侍明华的入幕之宾。他不过是落魄寄居春华院的一个戏子,陪着明华演上一出戏也是为解明华婚事之困。

  宫宴未开始,明华先领着人,到宫中一处临时用以宾客中转的宫室暂且歇脚。

  他男生女相,又精通演技,侍立一旁将一个无怨无悔爱慕公主的痴情郎君的形象雕刻得入木三分。

  一旁还有女眷看着,明华和少年却“亲密”得旁若无人。

  到了宫宴的时辰,明华入座席间,正如预计地看听到自己成为席上许多人窃窃私语的对象。

  明华的目的也简单,自污的手段虽然幼稚,也不见得有什么用,但事关性命,由不得她不尝试。

  明华强自镇定坐在位置上,左右分别是仙瑶和锦荣,明华与众位姐妹皆不亲近,自然无人理她。

  看在底下的人眼中,皇女一席气氛诡谲得有些不合时宜。

  年纪最小的云和学着四位姐姐的模样,局促不安地坐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趁着崇元帝还未来,明华竭力平复着心中忐忑,没有人留意到,她的掌心捏得死紧,已是渗得湿了一手冷汗。

  记得前世里的那场宫宴之中,身为皇宫里份量最重的三位主子,太后、皇后和崇元帝也是迟迟不到,是在最后才出现在场中的。

  而与崇元帝一同来到的,还有此时并不在座的大周朝三位属国的使臣。

  偌大的乾清宫铺就了无数的地龙,宫殿之内人声嘈杂,杯弓酒影,令明华一时忘情迷了眼,恍然之间回到了彼年情景。

  “那年”明华中规中矩地画了一个梅花妆,也是如现在这般坐在仙瑶旁边一言不发,主座之上,崇元帝和楚王君友臣恭。那时的“明华”不过多看了熊祎几眼,就在宴上当场被莫名其妙地赐了婚,随着熊祎远出楚地,成为花瓶一般的王后。

  花瓶虽美,然而易碎,“明华”被吊死在城墙上的时候,其实也不过只有二十岁。

  随着宫人传唱,喝断了明华追忆前尘,明华循声望去,大队的仆役簇拥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从宫殿正门地方率先而入,脚步稳健,身形英伟。

  是崇元帝。

  谁能知道这样一位手握乾坤、睥睨苍生的九五之尊实则已经外强中干,痼疾沉珂只等一朝爆发呢。

  再往崇元帝左右两侧依次看去,越国和海国来的均只是普通臣子,他们正与一位身着紫袍的少年垂首说话。紫袍少年面冠俊朗,嘴角线条刚硬,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那便是楚国的国王,熊祎了。

  熊祎进来的一瞬,明华身形剧颤,险些下意识地站起身冲将过去与他翻算旧账。她身体抖动之明显,让一直不着痕迹观察她的仙瑶也不免疑惑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明华自知失态,强行将满腔恨意压了下去,虽仍是心头激越难平,但好歹叫旁人轻易看不出她动静了。

  明华将头低下的同时,正与海国、越国的使臣说话的熊祎心有所感,下意识地顺着杀意强烈的方位看去,只见那儿并排就坐着五位身量大小不一的女子。

  熊祎知道那便是崇元帝膝下的五位公主了。

  他按着齿序逐一扫视,只见最上头一位姿态优美地放下手中杯碗预备迎接圣驾,尽管笑得娴雅,但双眼瞳眸时时不自然地闪烁,这是仙瑶公主;视线下移,一位奇妆浓眉的,低垂着脑袋,不见真容,又神态畏缩、行止古怪,这是明华;居中的女子梳了个牡丹髻,姿色平平,方脸剑眉,一举一动先是三分傲气。

  除去最下方的云和,熊祎将目光锁定在日前“已有一面之缘”的福成身上,面露讥讽。

  福成见他看来,毫不遮掩地目露凶光,咧嘴冷笑。

  就在这几息之间,崇元帝已走至上首,侧眼审视地看了福成一眼,福成知机,当即不甘地收了无礼冒犯,老实地跟着殿内万千人跪下口呼万岁,行跪拜之礼。

  崇元帝走至最上方的御座上坐下,左右分坐太后和皇后,再依次而下则是位份较高的诸位嫔妃以及各位皇子皇女、皇室宗亲。

  行过大礼,帝君赐恩平身,众人称喏,一齐簌簌而起,崇元帝居于高处一览众山小,身为皇帝至亲的一众后宫女眷、皇亲贵裔也沾了少许的光,有幸窥得一丝云端景色。

  熊祎是局外之人,将各人神态看得清楚。他明白,崇元帝此举也是有意震慑于他。

  不过他眼之所见也是有趣:蜀王眼底闪过隐忍而不甘;太子姜宥神色雍容天成却少了几分狠辣;燕王姜宓双瞳闪烁,那是年轻而炽烈的野心。

  群臣重新入座,由崇元帝宣布宫宴开始。

  三千宫女手捧各色美味佳肴裙带飞舞,连绵成海。宾客众多,仆役们呈上汤菜却错落有序,丝毫不乱。

  场外等待许久的艺人这时鱼贯而入,伴着宫廷乐者的丝竹演奏,翩翩起舞。

  歌舞声乐优美,台下的观众一边看着宫廷舞者别出心裁的演出,享受着御厨精心烹调的美味食物,时不时交头接耳、言笑晏晏。

  在座的宾客也都是高门大户,宫中的舞蹈虽然精彩,但也不是没有见过的。他们自己就是世家,世家多有府中供养歌娘、舞娘的,技艺皆是不差。因而大家虽则欣赏,但也只投入三、四分的注意。

  一曲海国艺女表演的杂耍戏落幕,搏得在场之人的欢呼与掌声,艺人们得了赏,欢喜地退了下去。

  海国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越国亦然。

  越国使团带来的艺者准备表演的也不过是越人代代相传的采鱼舞。

  身着越国传统服饰的表演者按照事先排练的阵型在场中就位。乐声一起,艺人们就着节拍舞动起身子来。

  越国的这种采鱼舞因是衍化自越人采集鱼虾的日常农产,故而舞姿也是形同采鱼,极有当地风土特色。

  对于看惯了清歌漫舞的大周世族来说,越国的舞蹈虽然“粗俗”,却也很是叫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刚才还在谈天的一些人不知不觉被台上富有趣味的演出截取了注意。

  场中舞蹈的艺人们围着领舞的艺者围转,各自展动手中酷似渔网的大扇子,由远及近去看,竟宛如一朵巨大的花朵盛开在那儿。

  领头的舞者从中探出头手,缓慢撑开舞具,终于撤去整场舞蹈从始至终都遮蔽在面上的面扇。

  众人沉浸在越国使团带来的绝妙表演里,全然没有几人留意到主位之上的几人在看清领舞之人的真容时而露出的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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