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母？
太后和昭懿公主的表情皆是一滞。
林家也是百年大族，却两朝没出过高位嫔妃了，不为旁的，在当今圣上登基之前，林家连着有几十年，主支同几个重要的旁支都没生出过一个女孩儿，只能捡着宗族末节的姑娘常常往宫里送一送，连个水花儿都没溅起来就在历史长河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前朝和后宫是相互扶持相互制约的两条臂膀，缺了哪一条都不行。
接连两朝缺了后宫的助力，林家的枝叶枯颓了不少，被常年相互掣肘的图家压下了不止一头不说，好几户从前看不上眼的世族都后来居上赶超了去，林家急得五内如焚，眼瞧婉贵人进宫三年了还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也顾不得礼义伦教了，赶紧再塞一个进来。
昭懿公主面上只现一瞬异色，旋即就恢复了得体的笑容，将此事轻轻揭了过去，“老祖宗您看看，林家果然尽出美人呢。”
太后若有所思地颔首，循例赏了林常在。
待所有小主都上前请过安，太后面上稍露乏色，淡淡道：“小主们个顶个夭桃秾李，今日一见，哀家甚是欢实，就盼着你们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才是。”
小主们一水儿屈膝道是，纷纷告退。
初墨刚跟着退出慈安宫，一位宫女便挑帘从门里出来叫住了她：“季常在留步。”
初墨轻点点头，福身道：“劳烦姑姑转告，我在此处候着殿下。”
宫女一怔，这位季常在看上去憨憨傻傻的模样，内里包的可真是一颗七巧玲珑心，只一句话就猜出了是谁相留，活脱脱就是为了宫掖生活而生的。
昭懿公主约莫是留在最后和太后再话了几句家常，没几刻便出来了，仿佛很意外初墨在宫外等着她的样子，讶异道：“季常在怎的还在此？”
初墨恭敬疏离地行了屈膝礼，淡淡笑道：“不怕殿下笑话，永寿宫眼下只有我一人，回去了也是闷着，不如在外头散散心。”
昭懿公主会意地点头，抬手招了招，“我正想去御花园散散，季常在无事不如一同去？俩人还能作个伴。”
初墨恭顺地又行一礼，垂眼答道：“幸得公主相邀，不胜荣幸。”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御花园，清晨的御花园还没到一天中热闹的时候，四下静寂，只有时断时续的鸟鸣声。
昭懿公主不开口，初墨也不说话只默默跟着走，只低头数着花石子甬路上的飞禽走兽图案，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开阔地带，临近处再也藏不了耳目了，昭懿公主才不动声色地放慢了步子，和初墨并肩而行，声音柔和了许多，“墨娘妹妹进宫也有段时日了，可是还适应？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差人来告诉我。”
初墨随公主一起低了嗓音，回话也俏皮了起来，“回姐姐的话，妹妹在宫中过的很好，永寿宫只有我一位主子，使劲折腾也没人管得了我，顾内监对我也诸多照拂，姐姐莫要担心。”
昭懿公主忍不住笑出了声，“噗，你这鬼灵精，得了，我还平白替你忧心了。”
初墨眨眨巴眼睛，不置可否，接着问道：“长宁小姐可好？”
提起长宁，昭懿公主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哎哟我的好妹妹，我刚从府里躲出来一时半刻，你就快别提那小魔王了，成天上蹿下跳的，我再不出来怕是要在府里日日咆哮了”，说完看着初墨一脸不相信的模样，脱口而出：“笑罢笑罢，可劲儿笑罢，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知道了。”
初墨不自觉地顿了一下，眸中的黯淡旋踵即逝。
敏感伶俐如昭懿公主，怎会捕捉不到初墨情绪的细微变化？一时间无话。
初墨压下了心底的一点异样，略显做作地指着花坛中一抹嫩黄惊喜道：“殿下您看，这是什么花儿呀？寒冬腊月的也开得这般好看。”
昭懿公主也配合地眼冒星光，“哪儿呢？我也瞧瞧。”
俩人各怀心思地将脑袋凑在一处，昭懿公主红唇轻启，飞快说道：“皇上提了付允做领班章京，兼了军机大臣。”
初墨点点头，小声“嗯”了一声。
看来初墨是早猜到了，昭懿公主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接道：“诚谋英勇公夫人前些日子去了趟季府，出来就带着世子奔宫里来求赐婚了。门第差距不太寻常，但是因着宫里赐婚，没人多置喙什么。”
说完，昭懿公主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盯着初墨眼睛正色道：“其实京中这些世家大族，哪家说起来没有七拐八绕的姻亲关系，不是每一门亲都须得去攀的，碰上往来不多的，当寻常亲戚走动便是了。”
初墨福身应好，心中不明所以，昭懿公主这是在暗示她少与诚谋英勇公一家来往，可这是为什么呢？
通完了外头的消息，昭懿公主又领着初墨在御花园里转了两圈，临近晌午才离去。
今日是绛儿在远处跟着初墨，待公主远去了以后，不满地对着初墨小声嘟囔了起来：“妹妹妹妹的叫得亲热，既要示好，为什么在人前非得显得八竿子打不着的样子。瞧着小主没得势，台面上便不和咱们搅合在一块了。”
初墨不赞同地瞟了绛儿一眼，“现今这种岁月谁不是云端里看厮杀，现在咱们两眼一摸黑，能暗中递递消息的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好了好了，再别说这种话了，叫人听见怎么了得。昨日让你去打探的事情怎么样了？”
绛儿想起这件事，收敛了不忿的神情，“奴婢去问了，那个小顺子进宫后在尚膳宫、尚衣局等好几个地方都做过活，还跟过好几个师傅，其中最了不起的师傅是黄德让黄中贵的徒孙，在宫里还是张扬了一程子的。可倒霉劲儿的，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开罪了哪个主子，前一阵被撵出宫去了。”
小顺子是黄德让徒孙的徒弟？那就是慈安宫的人？
初墨有点意外，想想便释怀了，自己和太后八竿子打不着，太后是什么云端里的人物，今日瞧了也是个再和善不过的性子，犯不着给自己下绊子，兴许真是想太多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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