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龄孩子在金三带领下正在学习制作牛皮，去年留下许多牛皮用树枝撑开，立在墙角，像一头头张开四肢的棕熊，大家用小骨刀清理牛皮上残留的一些脂肪和杂物，这是一个考验耐心的细致活，一点点用肉眼辨别，一寸寸地用手摩挲。霍大做事很认真，不时还要指点别的人，祖大手指还有些僵硬，他正拿着一块薄刀片，从头到尾地在牛皮上刮着，又用另一只手撕掉一些刮起来的细碎牛肉，昌大昌二手握小刀立在一旁，仔细地看着，不时用手指指点提醒一下，或者凑上前去帮一下。这样三五成群，有做的人，也有看的人，场面看上去非常和谐。
金三在一旁说：“很早的时候，人们会从方陆西北的心海运回盐，将牛皮泡上十几天，做出来的牛皮更柔韧，使用时间更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家都变懒了。不过我们可以用海盐，海水晒盐肯定没问题，只是想不出办法躲避午后雨。大家都想想怎么办才好。”
“方陆心海？”霍大还是第一次听说，“那怎么过去？”
“一路全部都是森林，从南方森林，到水蟒森林，趁夜晚游过涌浪海峡，经手指半岛进入红叶森林，穿过红叶森林就到了心海，心海南面全部都是晒好了的盐。”金三说道。
“盐是什么？”霍大问金三，说了半天，大家都不知道盐是什么。
金三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半天说：“就是一种像汗液一样带咸味的粉末。”
霍大觉得也没什么新鲜的，就不再追问。他用手再次检查牛皮的光滑度，觉得很满意。看看其他组，都已经差不多做完了。昌二仗着身高的优势，几下把十多张皮都收起来，放到金三的脚下。金三大概地翻了翻，除了莫大他们那张划破了一个小口，其他做得都很好。
“明天出去的时候带到洞口风干。”金三说。牛皮和蛛丝不一样，牛皮不能直接放置到炙日光下的。只能绑在洞口一些阴凉处的石柱上，高温烤干，隔天在用水浸泡，然后再次烤干。如此数次，一张结实的牛皮就做好了，卷成卷堆放到杂物室里，以后根据需要用刀裁剪，是族人不可或缺的材料。
金三早早完成了工作，孩子都散开休息去了。
米四还在房间里，风四、月三和北二等人在房间一旁搓着绳子。
风四七十五岁，体型庞大，但并不显胖，是那种在他这个年龄少有的结实，他圆圆的脸上闪着油光，右脸颊不时抽动一下，这是一种病，月静说要经常抽嘴巴子才能治，于是，风四扇过自己很多年，但并不见好转。
月三七十三岁，也非常结实，但他很矮，走路显得非常稳重，像一口大石磨慢慢移动着，他的几根长眉毛一直垂到颧骨，看起来很特别。年轻时，月三是一名导师，与金三一样负责教导孩子们生活与捕猎的技能。但他并不太重视孩子们有没有学到本领，而是更加注重显摆自己的本领，以此得到孩子们的崇拜。金三会和他探讨这个教导的问题，月三说：“如果没有孩子的崇拜，我就失去做导师的能力。”金三听完直摇头。
北二六十九岁，个子高瘦，精神抖擞，走路一阵风。他常说自己能长生不老。
泽二六十五岁，满头白发，年轻时是族群几大帅哥之一，现在依旧风度翩翩。
米二爱锻炼，所以很精干，也很活跃，没事就拉着几个老人做些搞怪的事情。族人喜欢他，因为他带给大家欢乐。
布五是一位杰出的厨师，现在厨房牛肉的烤制皆沿袭布五的创造的方法，大家才能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
金四是个实诚人，他黝黑的皮肤，一副厚嘴唇保守不住任何秘密。他与寒二是同龄人，与寒二一同成长，捕猎……后来寒二当选族长，金四不识时务，仗着过去与寒二的亲密关系而忽略了寒二族长的权威，经常让寒二在众人面前很难堪。于是，寒二开始疏远金四，金四并不知晓寒二对自己有意见，依然无所顾忌地向别人吹嘘自己和寒二的亲密关系，公开谈论寒二少年时代的荒唐往事。为此，寒二恨得暗暗咬牙。不过现在，两人都步入老年，他们又像孩童一样亲密无间。
南三长得高大魁梧，虽然已经年过七十，依旧精神抖擞，声如洪钟。
几个老人一边说笑话，一边编织绳子，地上堆着一大堆苇草和搓好的一卷卷长绳。
房间的另一边，胖墩曲大正捧着一大卷缠在一根木头上的绳子，绳子的头拉出来分成两股，分别握在是朴大和桑大的手里，他俩正不停地搓手里的苇草，这是在学习编绳。
米四说：“桑大，你又搓反了，你和朴大的方向要一致。”他显得有些急躁。
桑大赶紧纠正过来。
米四接着说：“要用力搓，他俩搓紧后，曲大再转动你这一端。”
曲大吃力地抬着绳子，他要等到朴大和桑大搓的松紧度相同时，才转动手里卷在一起的绳子卷，把朴大和桑大的两根绳子缠绕在一起。这样，两股就合成了一股，不仅结实，而且可以做到无限长。
“如果想要更结实，就可以像风四爷爷他们那样，把三股，四股或更多绳子合成一根绳子，记着，搓的时候方向要一致。”米四不停地一旁重复，一边用抬手指向旁边正在编绳的老人，孩子们都扭头看，几个老人们熟练地操作着，风四、北二、和泽二在一端搓着苇草，月三则在另一端转着绳子卷，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苇草在他们的手里上下翻飞，绳子卷也越来越大。
“还有，绳子的接头要长，至少两指长，同时，两股绳子的接头不能在一起，如果在一起了也要避开。不然容易断。”米四继续说着编绳的注意事项。
曲大额头上留着汗，抬着绳子的手有些发抖，他已经很累了。米四说：“舒四，你来接，曲大休息一下，都长这么胖了，以后少吃点了。”
孩子们一阵哄笑，曲大红着脸到一旁去了。
静二的房间很安静，静二拿着一根手指粗细的长枝条，不停地敲打着墙壁。每敲一下，孩子们的眼睛就眨一下。
“如果在草原看不见大人了，一定要找个高的地方爬上去。再大喊，大人才能看见你。你要是躲在草丛里喊，谁能看见你呢？那不是要把大人们急死吗？”静二大声地训着话。
行三说：“草遮住了又怎么看得见哪里更高一些呢？”
静二挥着枝条，打在了行三的手臂上，上面立刻一条红印。行三眼泪就出来了，他轻声嘀咕：“我说的就是嘛。”
静二又打他一下，说：“行三说得对，我打他不是因为他说错了，而是因为他打断了我的话。”地上，孩子们正襟危坐。
“在草原，如果你迷路了，你也不要着急，可以固定朝一个方向跑，草原里隔不远就会有一些树，巨石，你就爬上去，就能看见大人们的位置了。”
孩子们都战战兢兢地听着。
玉留、云舒、山少和少乌带着女孩子们练习编织，她们用狮毛和马鬃夹杂一些珍贵的鸟羽编成大小不一的方巾。一般情况下，女孩子这样的集体学习的时间不会太长，因为她们也很忙，需要帮着母亲带弟弟妹妹。
但是，月静会敦促四位女导师教一教女孩子做一下女红，比如自己用蛛丝布做贴身衣物，编织一些小物件，做一些针线活之类的。少乌之所以能够在成年时就当上了导师，原因就在于她精通编织之类的细致工作。去年的成年节时，月静拿着一块小方巾对阳二说：“瞧！这是少乌编的，多么精巧！就让她做导师，一方面可以教女孩子们编织，一方面可以培养女孩细致的品质。”阳二瞅了一眼方巾，说：“不错，通过这块方巾也能看出少乌是一个细心的人，她一定能够照顾好孩子们。”
每隔一段时间，月静还会安排导师们给女孩子传授一些女人必备的知识，比如个人卫生怎么处理，未成年时不能“繁嗣”，非“繁嗣”时间不能“繁嗣”，“繁嗣”时不能挑选自己的兄弟等等。有人提过反对意见，认为这样做太啰嗦，容易引起大家的反感，甚至产生抵触情绪，但是月静坚持认为这些事必须进行正规的传授，反复强调，直到深深烙在她们的脑海中，刻入她们的骨头里，渗透到她们的血液中，遗传给她们的孩子们，这样一代代传下去。
所以，“女人礼仪”这样的授课活动就成了一种仪式，每次都开展得非常隆重。很多成年女性也会主动参加。
趁导师不在，女孩儿们嬉闹开来。和路、贝施和江门也参与了进来，和路怀抱路蚁，声音响亮，指手画脚地谈论着自己的手工是如何厉害，得到过多少人的表扬……少乌面带微笑、温和地看着大家，时刻留意孩子们的安全。
晚上，小男孩们在水道嬉戏一会儿，也各自回去休息。静二巡查了一下水道，拉回了已经在水道睡着的琴大和余二几个人，五岁的琴大迷糊着眼睛，跌跌撞撞就往人群里去了，妈妈蓝琴抱着熟睡中的琴续，从人群中走出来接住了他，琴大低声说：“妈妈，我要和你睡。”
妈妈蓝琴低声劝慰他：“你看余二，人家才四岁，就和哥哥们一起睡，不会缠着妈妈了。乖，去哥哥们那里吧。”
琴大眼泪就下来了：“妈妈……”
静二拿着一根枝条走了过来，蓝琴赶紧站起身来说：“我先哄他睡着，然后抱过去吧。”
静二说：“不行，从小就这么娘，大了怎么保护大家？”
琴大乖乖地回去了。几个女人笑蓝琴：“你的小男人，舍不得。”
蓝琴强扯起脸上的肌肉强笑着，目送琴大低着头一摇一摆地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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