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里，是气味刺鼻的透明液体，闻着有些像小春城里，给遗体消毒时撒的药粉的气味。里面泡着一个形态奇怪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只有隐约的轮廓。
千晴惊骇，指着那罐子：“这……是什么？”
齐宣上前拨弄一下：“不知道是什么，看着是一个变异的……别怕，是一块木头。”
千晴心中骇然，捂着嘴巴，说不出话。用木头制造出一个人的身体，这是要制造新型人类吗？
齐宣又打开其他陶罐，忍着恶心：“你别看了。”齐宣有话没有说完，里面的东西已经分裂出了一些器官，他实在不想多看一眼。
外面传来开启石门的声音。
齐宣拉着千晴，立马跳出窗外。二人一路瞬移，奔至悬崖边上。
周围除了山风吹得呼呼作响，没有其他声响。二人躺在之前躺过的地上，不住喘着气。
千晴忍不住说齐宣：“你跑什么？即便我们发现了你齐家的永生术，你是齐家未来的族长接班人，也断不会灭你的口。除非你是怕他们把我也弄成那样，我本来差一点就成了那样。”
不知道蔡家那些怪人，是不是也是泡在这些罐子中，被汁液培养长大。中途如果还有意识，对那份意识而言，是多么可怕。死，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也不知道被他们当场发现会怎么样。我不敢冒险，特别是有你在。我宁死也会护着你，只怕护不住你。”齐宣轻声道。
齐宣坦诚道出心迹，千晴自觉方才说话阴阳怪气，此刻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阿宣，你是不知情，那你们长老知情吗？”
“我几乎都跟在他身边。他一直忙于族中术法修行的事务，医理这块他并没有过问，也极少到这禁地来。我会找机会好好问问。”齐宣道。
千晴嗤笑：“问了有什么用，不管他知不知情，都跟你一样，只要对天一山有好处，便会听之任之。我不信他不知情，也不信他会反对。”
齐宣道：“晴妹，很多时候，事情本身没有对错。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便是不同的选择。”
千晴看着齐宣：“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们的分歧就是，你是站在族长的角度，我是站在被试验者的角度。只是阿宣，既然没有对错，为何会被列为禁书禁术？前人已经分出来对错。”
齐宣道：“当时被禁，之前便没有被禁，那以后也可以变化。禁与不禁，都是人赋予的，事情并非一成不变。你也知道，现在的修行环境怎么能跟被禁的当时相比？晴妹，一是我们齐家所有服了药的人都气化，一是靠禁术延续他们的生命，你怎么选择？”
千晴不能接受这样的长生术，也无法接受齐家除了极少数没有服药的人，其余全部气话。
她一时无解：“还说是闷葫芦，你现在就很会说。阿宣，当日齐涣跟我父母一起寻药，你得空帮我问问，我父母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齐宣答应：“好，我帮你问清楚。还有为何被带到这族中，我也要查清楚。”只怕你问了也没有结果，既然瞒着你，便会瞒到底，千晴心中腹诽。
二人一时无话。
千晴想着那股腥臭味，和齐段房中药罐的气味，还有蔡家怪人的气味，不说一样，也差不太多。千晴忍不住告诉了齐宣。
齐宣想了一想：“据我所知，我族没有和外族有任何禁药禁术的交流。玄界门派数以万计，并非只有我东北齐家才有这些法子。小春城怕是不比我们知道的少，特别是那蔡家，本来便是炼药世家，知道更不奇怪。”
千晴后悔：“我就不该跟你说这些。你毕竟是天一山未来的族长，自然是站在自己这边，怎么会承认？”
齐宣也有些气恼：“晴妹，你又何尝不是这样？你明明看到了那沟渠之中的骸骨，也不愿意相信小春城自己有问题。你现在，是对我天一山有严重的偏见，对我东北齐家、对我……都很不公平。”
千晴气道：“你说得对，小春城、天一山、蔡家，都有问题，都不干净！整个玄界，也怕都是这样。只是各家有各家的术法，秘而不宣罢了。解开一层黑的，下面还是黑的。存在就是道理，莫非还真要黑白分明，让整个玄界自我清算，彻底覆灭不成？也是不可能的事！这本就是大势，我在这里愤懑，倒是显得幼稚不堪，不懂人情！”
千晴想着百灵，齐迟伯伯，和那些无辜的人，便是玄界幸存者的垫脚石，作为牺牲品也无处申冤了吗？如果是这样，那便一点公道也没有。这样追求的大道，和邪道有什么区别？
齐宣劝道：“不是幼稚，你什么都知道，只是心中还有正直热忱。”
千晴觉得齐宣在骂自己，她神情严肃：“阿宣，我相信，总有一日，一切都会大白于天下，一切黑暗都在日光星下无所遁形。有无数追求长生但不贪念长生的人，会纷纷站出来，规整修行秩序，还玄界一个清清白白，给那些枉死的人一个交代。”
齐宣看着千晴：“会有那么一天。”
远处隐隐传来人声，亮起了火把。火光正在朝着二人这边过来。
齐宣起身拉上千晴：“我们的行踪怕是被人发现了，赶紧离开这里。”
二人荡到对面崖壁上，就要往上爬。
乌云袭来，月明星被笼罩，天地一片黑暗，淅淅沥沥下起大雨。千晴空间袋唤出一件遮雨的披风，齐宣披上，将二人牢牢笼罩其中。
一阵雷电声过，天地一片白亮，二人身形在悬崖上呈现。齐宣将千晴护在怀中，低声道：“我们可能要一起死了。”千晴抬头看着齐宣：“没想到会这样，对不起。”齐宣看着千晴道：“这样也不错。”他将千晴抱得更紧一些：“你别怕。”
数支箭嗖嗖嗖飞驰而来，将绳索射断。齐宣和千晴跌入悬崖。
千晴心中绝望，又来了！还搭上了阿宣。
其他什么我都不管了，什么长生禁术，什么公平正义，去他的吧。我只想活着！在这充斥着肮脏秘密的世间，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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